杨柳如常
顾童宇看看他,又看看我,然后说:“好啊,那我去陪柳江练贝斯吧。”
妈的你这时候怎么学会见缝插针了!
但人不能自己打自己的脸,我坚定地拎起放在玄关的书包,又毅然决然地向着柳江的房间去了。
柳江家是老胡同里的自建房,隔音说好不好说坏不坏。放下书包,我把门反锁,接着直接打开窗户,屏气凝神听隔壁传来的动静。
他们比我上来得晚些,声音有刻意压低,估计是在顾忌我学习,声量虽低,但听得清他们有说有笑的。
他们走近了,我听见练习室的门开了,又关上,不知道谁又去开了练习室的窗户,所以我这边听得更清楚了。
他们先是说了几句无聊的家常,又开始唠学校里的故事,接着是坊间奇闻。虽然听起来话题跳跃挺快,但他们之间的话语其实没我想象的密,更多时候是顾童宇在找话题,而柳江应声。
能听出柳江是咧着嘴答应的。
而且柳江的声音偏大一点,可能因为他靠近窗口。
对,是的,谁说不是呢——如此几个词语轮换着用,跟和我说话时完全不一样。
硬要找个词语来形容,那就是乖一点。
乖意味着顺从,意味着压抑,意味着没有他随便说话时那么奔放,而且柳江跟我待在一块的时候,百分之九十的时间里是他在主动找话题。
好啊,杨平生拿下一局。
我压着向上的嘴角,用手肘撑在窗台上,继续去听他们之间的对话。
很快顾童宇不再找话题了,我听见了贝斯插电的声音,几次拨弦和调音之后,他们进入了正题。
“这里是这样吗?”这是柳江的声音。
“嗯……可以,但如果想视觉效果好一点还可以这样——”这是顾童宇的声音。
“这样?”又是柳江的声音。
顾童宇没马上回答,我听到了几声脚步声,接着他的声音变响了。
“这样。”
显然他也站在窗口边了,也就是柳江的身边。
人可以打自己的脸,但要打得坚定一点。
练习室的门被打开了,窗边两人一起转头望过来,我拖着书包坚定不移地走进去,拉过凳子坐在一旁。
我说:“没有声音我学不下去,你们继续。”
两人都在盯着我,忽然之间,柳江站起来。
他说:“啊,我想起来刚想喝汽水结果没拿,杨平生,你跟我一起拿汽水去。”
他哥自告奋勇:“我跟你一起去吧,正好我也是来陪你的。”
“不用,不用。”他赶忙拒绝,到我身边拎起我袖子来,“就你了,杨平生,跟我一块去。”
我就这样半推半就着被他拎出门去,中途他还要求顾童宇坐回椅子上,老老实实等我们回去。
我俩跌跌撞撞进走廊,柳江把身后的门带上。
我有种他不是单纯想叫我陪他拿饮料的预感,但又说不准,就在我俩走到楼梯前的拐角处时,他忽然抓住了我的胳膊肘。
又抓胳膊肘,上次就是因为这个抓到我麻筋的!
我转头刚想发作,结果下一秒就对上了他离得极近的脸。不仅离得近,头发也撩向了耳后。
他说:“你看吧。”
我的手还保持着准备挡开他胳膊的姿势,我问:“看什么?”
但我问出口的时候已经意识到他要我看什么了,他也闭着嘴没回答我,我们四目相对。
耳洞。
柳江默认我的一切脾气都是因为没看到他的耳洞。
就像是没吃到想吃甜筒的孩子,又或是逛街没遇到合适衣服的年轻姑娘,再或者就是现在的杨平生。
我们现在停留的位置差不多在客厅正上方,能听到楼下的水流声,柳奶奶要在睡前备好第二天早餐的食材,柳爷爷在她旁边打下手,两人时不时因为琐事拌两句嘴。
柳丝丝今天没有吃完饭就直接回房间,她在楼下客厅看电视,电视开着,现在是新闻时间。
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都可能会忽然离开位置,走上楼梯,看到正在二楼楼梯旁的我们。
包括走廊尽头房间里的顾童宇,他离我们只有不到十米,他也随时可能开门来寻找我们。
柳江的胸口在起伏着,看得出他有些没来由的紧张。
我倒算是平静,暂且平静。我安静地把刚刚准备反抗的胳膊撤下去,上前半步,手向他耳垂靠过去。
他猛地把眼睛闭上了。
第22章 柳江,我想要潇洒
肯定有人以为我要对着他刚打上耳洞的耳垂按下去了。
我自己都要这么以为了。
但我没有,我只是把他随着动作垂落下来的发丝撩回去,掰着他的下巴往左偏,凑近了看那亮闪闪的水钻。
柳江紧紧闭着眼睛,估计他也以为我要按他耳钉了。
我哪有那么坏?好吧,曾经有。
我没穿环打孔过,但我觉得被针刺穿如此一段皮肉不可能没有感觉,更何况是伤口还没开始愈合的第一天。
我的呼吸肯定打在他脸上了,因为我瞥见他紧闭的眼睛在动,睫毛一抖一抖的。
其实我对看人的伤口没兴趣,我喜欢漂亮的东西,水钻放在耳垂上的漂亮只是柳江未来能达到的十分之一,我图的只是这一刻做个小偷一般的窃喜感,以及他听话的样子。
好像我还是挺坏的。
“好了,看够了。”我放开他,后退一步。
虽然我以为自己没紧张,但骤然回到鼓膜里的心跳否认了我的自我看法。一瞬间,屋子里的其他声音也变响了,走路声,交谈声,电视新闻播报声,木地板的咯吱声,还有他在我耳边的呼吸声。
我转回脑袋,他在看着我。
我问:“怎么了?”
他抬起一只手摸耳朵后侧,摇摇头,偏开视线,我看到他耳廓红了,我刚刚明明没碰。
我俩从黑暗的二楼角落转移到了光明的客厅,柳丝丝正靠在沙发上玩手机,看见我俩一前一后走到冰箱门前,都忍不住问:“你俩怎么跟做贼似的?”
我替代了平时的柳江,嘿嘿一乐,把一罐汽水抱自己怀里,又塞了两罐到柳江手上。
然后我们又做贼一般回了二楼,一路上,我看到柳江拿易拉罐冰了两次耳朵。
重回练习室,这次的我和他都无比老实。
我低头看书,头也没再抬起来过,柳江老老实实练贝斯,顾童宇说怎么改他就怎么改,我俩都显得乖巧听话。
连顾童宇都开始纳闷,他问:“你俩这是去拿汽水了,还是被人威胁了?”
柳江已经恢复了他平时的样子,只顾着乐,也没回答他哥的提问。
我赶在天彻底黑之前回家了,那天柳江没送我到巷子口,他只送我到门口就停了,原因是我赶他。我说你刚打耳洞别受了风寒,回去好好养病,他笑着骂我傻儿子,但也就在门口停下脚步了。
我又往前走了好一会儿才听到身后的门关上。
那周四就是期中考试了,我在剩下的几天时间里没做什么除了学习以外的事情。
周四上考场,我因为转校错过了开学摸底考试,所以被分到了按成绩排的倒数第三个考场,我在这里遇到了凭自己实力考进来的柳江。
考场老师认识我,知道我是无辜拉进来凑数的好学生,特地把我桌子拉得和其他学生之间远了点。
开场先考语文,一群残兵败将还算坐得住,第二场是数学,考场里的学生已经开始坐不住了,四周此起彼伏响起抛橡皮和笔盖的声音,想必他们正在使用玄学手段决定每一题的选项。
第二天先考理综,选择题多,屋子里的抛接声更响了,甚至有几次,被他们失手抛飞出去的橡皮竟滚到了我脚底下。
我借机抬头看柳江,他没有靠玄学决定自己的命运,而是睡得正香。
我重新低下头,开始为了我妈说好的奖励而奋斗。
最后一场考英语,一屋子人睡下了大半,只有我坚持写到了最后,后来监考老师都闲到轮流来看我答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