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成了被掉包的罪臣之子 上
南门出去直上通往陇西的官道,可一路直往凉州,而凌湙走的西门,过奇林卫,往月牙湖方向入凉河通往小凉山的沟口,他们将从那里泅水入登城西门穿水桥。
凌湙一马当先,幺鸡紧随其后,他刚挨过棍子,因为知道他还要再跟着凌湙出城,打的时候,执刑人便控着力道,没打出皮开肉绽感,一层红紫青淤,之后又迅速涂了药,虽骑马颠着颇疼,却没影响他的速度,跑的竟比甲一还要快,是紧贴着凌湙的马后。
甲一跟着幺鸡,身后是梁鳅,武阔和酉三四六几个,一行七人,雁字排开,直冲小凉山。
酉三四六入暗卫营时的受训教官就是甲一,三人打马跟着后头,一时都感慨万千,谁也没料,他们居然有一日会与甲一同队出任务,曾被批不够格入甲队的他们,拐个弯,竟然也有了和甲一并骑的资格,这简直太匪夷所思了。
而甲一的心理震惊程度又比他们更甚,酉字队的人都是他手里漏出去的疵品,训了专为哄府中小爷们高兴的赏赐,有得了老侯爷青眼的,便会得赏一两个酉字往下排的暗卫作亲随,既得了体面,又得了所谓的重视之意,是家中长辈惯长笼络子孙辈的小手段之一。
酉字辈的这几人是第一批送出去的,按甲一的理解,能够格做个普通亲随便罢了,没料先是酉一做了亲卫队长,更没料余下的几个,竟能有与主子单独出任务的资格。
他们凭什么?就那稀松的武艺和身手,这新主子身边人才竟匮乏到如此境地,无人可用了么?
那来前宁侯一副扼腕痛惜样,特特叮嘱他用心辅佐,拿命守护,好似家族振兴的希望只在他身上一样,连带着给了那样多的财物,可他并没见着新主子有感动承情之意,整个人从见到他,以及那些物资车时,都冷淡非常,甚至连眼神都没多变一分。
这是个什么样的主子呢!
甲一边打马跟随,边观察领头的凌湙,一时陷入沉思。
快马过了奇林卫,偏北八十里方向就是月牙湖,凌湙带着六骑马不停歇,在夜悬头顶之时,终于闻到了月牙湖面飘出来的水腥味,那是腐草离岸的味道,证明他们离湖不远了。
突然,他听到了夜枭拍翅声,伴随着咕咕两声叫,立刻就叫他起了警觉,勒马速停,一行人不知其意,也跟着他勒马停了下来。
凌湙望着远处陷入黑暗里的湖泊,有种凛然的危机感在逼近,他迅速跳下马,摘了马嚼子给马套上嘴,其他人立刻跟着照做,之后凌湙将马留在原地,带了人悄悄往月牙湖方向摸去。
越靠近,月牙湖边的噪音越大,伴随着浓郁的血腥味,熏人鼻的全传了过来,借着岸边的枯芦苇荡,凌湙一行人,终于看清了月牙湖岸前空地上的情形。
一行小千人队的羌人铁骑,放马湖边饮水,篝火热酒热汤,而他们的旁边,连排的牢车里,正绑着呜呜哭泣的女子,总共二十车,计有百多名年岁不一的女人。
幺鸡一把扶了刀攥紧,眼尖的从其中一辆的车内,看见了他们此行的目标,紧张的口水都不会吞了,“主、主子,她……那个……王听澜……”
羌人骑兵堆里,此时摇摇晃晃的站起了一人,醉熏熏的往牢车边走,哈哈笑着一一拿手捏住被绑着的女人的下巴细看,边看边嘬嘴,“关内女人就是细腻,摸手上手感都比咱们自己的糙娘们好,哈哈哈,叫大爷看看今晚哪个有福,能伺候爷们一场?来来,抬起头来,别害羞……嗷~”
那人摸到后头一个低着头的女人时,手立刻叫人给咬住了,跟恶狼嘶肉一样,那咬住了口的人狠狠磨牙,一副誓要将肉咬下来的样子,叫那羌人用另一只手薅住了她的头发,直往牢车的栅栏上撞,没撞两下,那女人就受不住了昏死了过去。
那被咬的羌人被同伴哈哈笑的声音激怒,开了牢门栅栏,踢开前面的女人,一伸手就将咬他的那个拽了出来,扔破布一样的砸在了地上,那女人被疼痛绞醒,悠悠睁眼,就见面前一巨型人影兜头罩了过来。
第九十一章 我是欠你的么?
凌湙拽着差点要冲出去的幺鸡回了马旁边, 一把将他掼在地上竖眉发问,“怎么回事?你不是说王听澜被姓韩的带进登城了么?”
可幺鸡却不及回他问题, 而是立即从地上跳了起来, 指着月牙湖边急迫道,“救她啊!主子,她、那个……羌人要、要……”
他吞吐着话没说完, 月牙湖那边就传来一阵骚动,紧接着就是刀兵相击后的入肉声, 人伤痛时的闷哼声,以及不甘的愤恨嘶吼,发了疯般的挣扎喊叫, 绝望到撕心裂肺的哭声。
夜幕像吞噬人的巨兽, 豆黄火光照亮不到更远处,只拢着那一方巴掌大的地方, 人声马啼织就成的凄惨炼狱,成为那些羌人骑兵饮酒下饭的助兴曲目, 轰声击掌者连成一片,与上百名女子的哭声交互成荒诞扭曲的人间灾祸。
凌湙极目远眺,望着突然大盛的火光,和骚乱引起的呼啸, 那蓬然扬上半空的灰尘, 带着羌人驱马迎战的咄咄声, 一齐飘向了夜空,炸出远方的回响。
女人尖啸的声音隔空传来, 劈裂般的带着啼血的悲痛,“赵绍!”
羌人骑兵举着弯刀围成圈,困着内里徒然挣扎的男人, 笑嘻嘻如逗猫溜狗般举刀嬉戏,哈哈笑着视浴血奋战者如笑柄,挥刀劈下时纷纷避开要害,羞辱般的让他苟延残喘成了一串人形血葫芦。
随风带来的嘲讽震动人心,“真有意思,这居然是个残废,是活腻味了跑这找死来了?啧啧啧,勇气可嘉,是条汉子哈哈哈哈……!”
把自己绑在马背上,做好了殊死一战的赵绍被砍翻下马,此时拖着不便的双腿努力昂起上半身,手中的宽刀不屈而奋力的与敌相击,哪怕知道是徒劳,哪怕知道最后仍难免一死,可他也没有放弃,努力的一寸寸要往王听澜身边爬,眼睛被血糊的看不清,也凭着耳朵辩方向,咬了牙的要往心上人身边靠。
这辈子可能只此一次,能让两人距离如此近了,赵绍急如风车的胸膛喷着热气,沾了一身血的脸上再没了往日的孤高冷漠,他望着王听澜衣裳不整的模样,却是难得咧了嘴,打着趣的用调侃的声音哆嗦出几个字,“王娘子,夜凉。”
夜凉披衣,莫挨冻。
王听澜愣了一瞬,突然捂了脸嚎啕大哭,拼命挣开压着她的羌兵,扑到了赵绍面前,一边狠命哭,一边拍打他,“你知道,你都知道,赵绍,你全知道,为何?啊~!”
痛苦到极致,她软着身体扑到身前男人的怀里,张开双臂死死抱着他,泣血质问,“赵绍,你承认心悦我有那么难么?为何要躲我?为何不肯对我点头?为何?”
赵绍闭眼揽着她,忍着身上的剧痛,努力扯出一抹轻松,“因为和人打了赌,谁先松口谁就输,输的人要……要、要入赘……”
他是家中长子,承门头的嫡长子,赵绍一声喟叹,终于无力支撑起头颅的重量,歪着脑袋抵在王听澜肩上,声息渐渐弱了下去,勉力才能听清他吐出口的句子,“若知你会被人算计,那夜我就不该当君子,听澜,我后悔了,我……好后悔啊!”
一声听澜替换了拒人千里的王娘子,终日咀嚼于唇齿间的名字终于能当面唤出,震的两人心绪翻腾,互抵着额头痴痴凝望,眼泪混着鲜血沾湿了二人唇瓣。
小凉山跑马,两丛树影摇晃,青山掩绿,花落肩头,女子端着明媚的笑靥从山腰处奔出,与正要往山上去的伟岸男子撞个满怀,双双跌倒,而女子却不惧崴了脚,笑靥转瞬泫然,可怜楚楚的望着男子。
半山亭里,隔桌而坐,神貌俱合的男女,却偏要扮个互相不识的陌生人样,一方端着君子仪,一方袖着淑女态,明明有千言万语,却碍着各自家门,无敢先将窗户纸捅破,又偷享于情系心口的羞怯暧昧,期艾艾的等着对方先迈步。
此后两年,大宴小宴,出城进城,无论一方在哪个场合出现,不肖一刻便定能在另一角遇见,欲语还羞的对视,藕断丝连的牵绊,外人都瞧出了端倪,却偏这两人要嘴硬的各自撇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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