渣男忍住不哭
一共七八天下来。
小桃已经完全相信了人间有大爱,人间有善良。
谁敢说杜大夫心地不好,她去找人拼命。
到现在,出王府二十余日,小桃和二小姐已离了京城近千里,到了西北边关大周与西戎交界的陇州。
再向外,便离开大周了。
二小姐到现在,坐车出了一千里路,还没到淮南。
但二小姐依然坚信不疑只要一路向东,必然能到淮南。
小桃无话可说。
陇州与西戎交界,客商繁杂,人口兴盛,是大周西北边最繁荣的地界。
杜公子说,出了陇州,他便该与二小姐分别了。
二小姐伤心得拉着小桃哭了一夜。
然后。
白天二小姐回房间睡觉了。
让小桃出来给她买针线绣布,信誓旦旦说要为杜大夫缝个香囊,留作他与她此生今世的定情信物。
小桃一夜没睡觉,蔫蔫巴巴下了客栈楼梯,要到外面去。
但刚下楼,小桃忽地瞧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高大挺拔的男人消瘦了许多。
可他立在那里,便自有骇人如斯的威势!那双黑曜石一般的眼,像关外无星无月不见曦光的夜,冰冷刺骨,令人胆寒!
仿佛那个男人,只要望来一眼,所有人便禁不住他身上血腥与厮战交错起的压迫,两股战战地跪伏在地,认他为主!
小桃已太久没见过那个男人。
可今日一见,忽然懂得了那个男人深受圣上忌惮的缘故!
小桃沉下一口气。
强忍住战栗不止的肝胆——
圣上已下令四处张贴那个男人的画像,可陇州天高地远,抓捕镇北王势如破竹、势在必得、势倾朝野的皇威已波及不至,可又有谁知晓那个掌控大周生死的男人,竟一朝出现在此地!
小桃严肃起神色。
她是个一无所知,天天被二小姐嘲的丫鬟,但她认定,无论镇北王做过什么,他都是曾保卫过大周子民的英雄!
英雄,不该被抓捕,不该被遗忘!
英雄,该以英雄的姿态,绝地反击,登上至高无上的王座!
那一刻。
今天下楼来买针线的小桃,许下了一个壮阔波澜的决心。
她要保卫英雄的尊严!
看英雄如何回到他该站在的位置上!
小桃深呼进一口气,挺直腰板,噔噔噔蹿下客栈楼梯,站直到镇北王身后,肃重跪礼“参见吾主!”
主吓了一跳。
扭过头来,嘴里还叼着一张饼,眼神复杂,盯着小桃很久才说了一个字
“操。”
秦政万万没想到,他和小老弟到了陇州,出了一千多里路。
居然还能遇见凤倾离。
这他妈是种怎样的男女主角间无法阻挡的缘分。
秦政捏住饼,咬了一口,咽下去“我现在只是个普通人了,你起来吧。”
“是,吾主!”
秦政“……你是不是被什么奇怪的东西洗脑了?”
他记得。
凤倾离身边的丫鬟好像不是这个样子的。
小桃茫然“啊?”
秦政“……”
女主角有毒。
还好凤倾离自己跑了。
秦政又咬了口饼,想了想。
他跟凤倾月一路过来,到陇州,目前他还没看见陇州贴着他的画像,那应当他可以在这里多停留几天,毕竟出了陇州便出大周了。
不过也只是几天。
他就算想,估计也在大周停留不了几天了。
宣文帝现在对他的仇恨度应该已经ax。
因为秦政一路过来,不是苟过来的。
是杀过来的。
更准确的说是躺过来的。
阻拦的兵将有多少,凤倾月便杀了多少。
兵马刀枪,横出一条血路。
秦政眼睁睁看着想杀他的人,一个,十个,百个,死在他眼前,血的味道像再也消散不掉一样,睡觉时都仿佛被那种发腥的味道禁锢住。
这时秦政才发觉,林墨羽、凤倾月身上那种苦涩的茶叶气味,或许本来便是为了冲淡他身上的血气。
在眼前死的人太多,秦政常恍恍惚惚想,死掉的人都像数据一样。
堆叠在一起。
然后消失。
凤倾月行路很快,纵有兵马一路阻挡,十余日秦政与他也出了一千余里到陇州。
期间秦政与他话不多,只是杀人,赶路。
凤倾月路途中也不太愿意讲话,有时秦政搭话时他也不太搭理,难得无事时只站或坐在一侧,一言不发。
秦政问他为什么不愿意讲话时,他便沉默地亲亲秦政。
秦政一开始不太懂,以为是凤倾月太累。
可一日日下来,秦政才慢慢发现不是他太累,只是他好像,不太愿意,或说很不愿意秦政看他杀人,到衣襟沾满了死人的血。
哪怕如果不杀别人,别人便会要他的命。
也不愿意。
秦政摸不透凤倾月的想法,只能也少说话,不说话。
一路自闭。
到现在,到陇州。
其实。
到陇州来,秦政只是乱走。
凤倾离跑了,他也不知道接下来该去哪。
但现在。
凤倾离显然替他解决了这个问题。
命运中无法逃脱的相遇。
秦政叹了口气,心塞问“凤倾离呢?”
“答吾主,二小姐在房中睡觉!”
秦政被小桃这个“吾主”叫得无话可说,最后只点点头,转身去找凤倾月。
凤倾月正向他走过来。
秦政自闭一路,终于到了没有狗皇帝追命的地段,一下轻快起来,曲起手肘搭在小老弟肩头,叼着饼含含糊糊道“小老弟,开心点,快出大周了。”
小老弟看了秦政一眼。
还是没说话。
秦政不服,戳了戳凤倾月的脸“小老弟,说话!”
小老弟冷冷地盯着秦政。
秦政不认输,继续叼着饼戳他“你说句话嘛。”
“……”
秦政眉毛一皱“你怎么这么不听话!”
凤倾月盯了他半晌,抬手把秦政嘴里的饼扯了出来,嗤笑“傻逼。”
秦政“……”
他真是个弟弟。
人生不值得。
饼被扯出来,秦政漏了气一样瘪下去。
但瘪下去的秦政还是友善地拍了拍叫他傻逼的大哥肩膀,正经道“以后别天天自闭,人生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
凤倾月闻言,似笑非笑道“我跟你订了一间房。”
秦政大惊失色“什么?!”
凤倾月拍了拍秦政的脸,凉凉道“没有过不去的坎。”
秦政“……”
噎了半天,秦政艰难问“你跟我两个人一间房干什么?不挤吗?之前我们不都两间房吗?”
凤倾月把秦政的饼塞回秦政手里,食指屈起刮去秦政嘴角零星的饼渣,道“搞你方便。”
秦政倒吸一口凉气,情不自禁地捏紧了手里的饼。
但他刚刚向后退出一步。
忽地。
一声厉喝振响上下两层旅舍——
“凤倾月!你个贱蹄子怎么如此阴魂不散!难道你到现在,还想嫉妒我、陷害我、欺辱我?!还想死死咬着我不松口?!我最后一次警告你,倘若你再如此不知羞耻,我绝不会再念及姊妹情谊,绝不会放过你!”
那厉喝如当顶霹雳。
声如洪钟。
秦政吓得一哆嗦,手里的饼掉在地上。
人间真实。
命运当头。
无法逃脱。
秦政扭过头去看,正瞧见凤倾离提起衣摆,火箭炮发射似的一瞬窜出数丈,直到凤倾月面前,仰起脸,矮了一头半,狠狠地盯着凤倾月。
“你不是勾引我夫君了吗?!你不是嫁进王府当侧妃好生风光吗?!怎么妹妹也有今日,怎么妹妹也流落到这般的边陲之地了?!”凤倾月翘起红艳得紧的指甲,轻蔑道,“莫非……”
凤倾离心中冷笑。
她这个好妹妹,还当真是“亲厚”得紧!
到如今,她已离京城千里,竟还如跗骨之蛆摆脱不了!
可。
比起昔日那个身处王府身不由己的弱女子,她如今早已一步步蜕变,绽放出万千光华!
她早已结识了青年俊杰无数,这天底下的男人,又有谁能抵挡得住她倾国倾城的美貌和纵横天地的才智!
凤倾月,早已为不入眼之流。
她的目标,该是这浩荡乾坤、风云天下!
凤倾离冷笑,优雅地扶了扶发髻间的镶宝珠金凤朝阳金钗,转了转手腕上的金镂芙蓉游雀镯子,敲了敲食指上青玉内镶金刻梵文宝戒,眼梢似不经意地向凤倾月风情无限地扫去一眼,却又不放在眼里,道“莫非,这位不守妇道好勾引男人的小姐,如今再没有男人疼爱你了吗?”
“……哦我想起来了,”凤倾离佯装惊悟,“镇北王倒了,女眷一律充军妓,我的好妹妹,你莫不是如今做了凄凄惨惨的军妓吧?那这……”
秦政头皮发麻。
女主角。
悍不畏死。
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