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如此这般郑重的男人倒是愣了愣，有些苦恼。自己未来的道侣竟是如此客气，感觉有些怪不好意思的。
　　但到底是能当一界之主的人，男人略微愣神之后，很快便又笑了起来，“清冥见外了。”
　　话音落下，却是不许顾临安再说什么，径自邀请人一道上了天舟。
　　天舟上和外观同出一源的奢华，除了层叠的精致客房外，还有掌舵的舟仆以及一应俱全的仆从。太玄门的几位弟子被各自安排到客房中修炼，顾临安同样得到了一间屋子——不出意料的，就在男人自己的房间旁边，虽然对方解释是为了方便他向顾临安讨教，然而这个理由顾三少可是一个字都不相信呢，微笑。
　　“以我们现在的速度，差不多明日晡时便能到凉州，在此之前还要劳烦清冥你替我看看这几颗种子，可还有孵化的可能？”
　　焚着香的客房中，顾临安同男人面对面坐在雕花沉檀八仙桌的两侧，桌上摆的则是男人拿出来的几颗种子。种子黑乎乎、干瘪瘪的，看不出来是什么植物，也不知道究竟是死是活，顾临安试着用灵识包裹住几颗种子感受了一番，其中没有丝毫生机。
　　不对！也不是没有丝毫生机！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方才他的灵识似乎有一丝波动，尽管很微弱很微弱，就像是沉眠许久的心跳一样。顾临安沉吟会儿，才斟酌着道：“我需要看看，眼下还说不好，这几颗种子的生机非常微弱，可能需要特殊的培育方式才行。”
　　男人微微一笑，“正是因为如此，才特意找上清冥你的。”
　　太玄宗的道子，不仅修行的天赋极高，而且听说对灵植灵药极有研究，在此之前他只是有所耳闻罢了，然而自从山海市上同年轻道人见过一面后，那清隽出尘的面容却如同心魔一般烙印在他心间，使他忍不住找了个借口前往元真界找人。而这几颗种子，却是他心血来潮之下，隐约算到有因果的，恰好做了个由头。
　　被夸奖的顾临安则是有些羞涩，毕竟对植物有研究的是原主，他不过是凭着记忆说话罢了。而且，“如果我没看错，这几颗种子应当是洪荒遗种，不知冥主从何得来？”
　　这个问题问得好，男人想了想，他存在的时间已经不知道有几万万年了，从冥界开辟到他自我意识的觉醒，再到修炼成如今这幅模样，期间他经历过的事情太多太多，而这几颗小小的种子不过是沧海一粟，好不容易从记忆的角落淘出它们的来历，男人回答道：“是我的一位道友赠与我的。”对方是条冥鲸，也不知道从哪里吞食了的种子，消化不了就转赠给他了。
　　顾临安：“……”讲道理，这些修士送人的东西都这么不讲究的吗？
　　“不过应当是水生的灵植才是，否则的话也不会被他吃掉。”
　　男人的推测有理有据，顾临安也赞同他的说法，不过在这几颗种子重新恢复生机之前他还是不能下定论。
　　“先用五色土培植一段时间吧，看看它们能不能恢复生机。”顾临安最终道。
　　五色土是培育灵植最好的土壤，几颗种子看上去也不是短时间内能起效的样子，而在此之前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处理。
　　男人倒是无所谓地一笑，“依你便是。”

　　☆、修|真世|界.4

　　姑获天舟的飞行速度果然不是吹的，在客房中修炼了一天多的时间，等顾临安再次睁开眼睛，往窗外看去已经隐隐能看到凉州姑臧山的影子，而玉菩门正是位于姑臧山上。
　　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天舟上的香应当也是特制的，顾临安除了能闻出极浅的麝香以及沉檀味外，吸入的烟气还能助长体内灵气的搬运，短短一日的功夫，他的修为便又有明显的增长——姑获天舟稳稳地降落在玉菩门山门前。
　　偌大一个二流宗门，远远望去分明应是兴盛的模样，然而包括顾临安在内的太玄宗诸人却都能感觉到一股死寂的气息笼罩着整个山门。
　　没急着进去，顾临安扭头用眼神示意了身后跟着的弟子，立即就有一个长得矮了点、模样却很清秀的男弟子走到前头来。只见他小心地打开随身的灵犀囊，放出养在其中的几只蝶鸟，然后吹了段顾临安听不懂的口哨，那几只蝶鸟也都应和似的啼鸣几声，而后迅速振翅朝着玉菩门里面飞了进去。
　　“先让初一它们去探探情况。”矮个小可爱——实际上是太玄宗云承峰一脉小师弟的清桓羞涩地说道。云承峰一脉以御兽著称，有不少灵兽在打探情况、寻踪方面有着特殊的能力，考虑到这点，顾临安才特意点了清桓过来。
　　而清桓也没有辜负它的期望，很快的，几只蝶鸟都陆续转了回来，啾啾喳喳地叫了一番，顾临安仍旧是没听懂，清桓却若有所思地不住点头，等蝶鸟都不叫了，他才转过来肃容对顾临安道：“初一它们说里面没有人。”
　　这个结果倒是和他用灵识查看的结果一致，顾临安还没说话，清桓便又补充道：“不仅没人，连尸体都没有。”
　　顾临安顿时狠狠皱起了眉。
　　这可和之前清筠小姐姐说的不一样，之前清筠师姐说的是灭门，而灭门势必会留下尸体之类的，可现在蝶鸟查看的情况却说连尸体都没有。
　　这期间难不成还有别的人来过此处？
　　心里狐疑，顾临安下意识地瞥了眼身旁的男人，却见男人也同样凝眸看着他。
　　顾临安垂眼，决断道：“先进去看看吧。”
　　“是。”一众弟子也都谨慎应道。
　　然后一行人就进了山门。
　　和普通宗门的布置差不多，山门里头先是一大块的空地，通常情况下是充作弟子早课以及训话的广场，然后才是主殿天心殿以及一溜的副殿。然而他们进去之后，却发现广场空荡荡的连个人影都没有，地上却掉落了不少损毁的灵器，主殿同样如此，反而是边上的副殿不仅明显有打斗过的痕迹，还有一滩滩的血液凝结在地上——那血液显然有段时间了，都已经干涸了不说，颜色看上去也是黑乎乎的，有些不正常。
　　“应该是一瞬间，突然就有人互相打起来了。”
　　“而且不像是从外面冲进来的，外端看不出有痕迹，所有痕迹绝大部分集中于偏里的地方。”
　　“所有偏殿都是这样。”
　　仔细查勘过几间偏殿内打斗的痕迹后，陆续有人出声汇报线索。
　　顾临安也和他们一起看了，发现真的是这样，现场留下的痕迹给人的感觉就像是殿内的人突然互相间攻击起来，而不是从外面冲进来有人袭击他们。
　　不应该啊！
　　手指无声的动弹了下，顾临安皱眉。
　　原本他以为是外界的敌人偷袭了玉菩门的人，现在看来却似乎不是这样。但具体是怎样，没有证据，也没有证人，谁都没有办法断定。
　　“分开来去后山看看。”看着围在自己身前等他拿主意的太玄宗弟子，顾临安吩咐道，“仔细安全。”
　　“放心吧道子。”众人纷纷应和。
　　顾临安自己则同样是和他们一道去了后山，男人自不必说，肯定是跟着顾临安的，两人一道选择了内门弟子的住处，然后发现这边的情况比外宗门更加可怕——大滩大滩的血迹遍地都是，洞府塌了的比比都是，甚至还有损坏的衣物毛发，却仍旧没有一具尸体。
　　浓郁的血腥味笼罩着整个内宗门，偏偏没有任何人影，听着出去查看情况的弟子逐一回来汇报结果，顾临安的心也跟着渐渐往下沉。
　　“长老殿的几位长老都不见了。”
　　“宗主住处没有人。”
　　“内宗门的守山大阵完好，没有被激发过的痕迹。”
　　“没有任何生物，不仅仅是人，连花鸟鱼虫也没有。”
　　说最后这话的男弟子正是清桓，他神情凝重地解释道：“我去看了他们饲养灵宠的地方，一头灵宠都没有，只有看上去爆体炸裂开来的血迹。不仅如此，就连溪水里都没有一条鱼，一只虫。”
　　“难怪感觉不到任何生机。”同行的云霭峰弟子清覃凝重道。
　　大家伙儿的脸色都很难看，玉菩门的情况实在是太诡异了，完全超出了仇家寻仇的范畴——哪怕是有再大的仇恨，也不可能在灭人宗门的时候把山门的灵兽都顺手干掉吧？
　　“会不会是魔门？”有弟子眼睛一亮提问道。
　　在元真界，魔门可不是什么好的称谓，几百年前的仙魔大战可谓是血流成河，死了很多很多人，魔尊刹火横空出世，大肆杀戮仙道弟子，覆灭了好几个宗门。仙道为了对付他，陨落了不少大乘道君才把人给封印了起来，之后魔门便龟缩了起来。但即便如此，时不时还是有魔门为祸的消息传出来，也难怪会有弟子想到这种可能。
　　顾临安同样有些怀疑，但一时间又没有特别好的办法能证明，想了想，把视线转向男人，他问道：“敢问冥主有何发现？”
　　“应当是魔门所为无误。”男人沉声道。
　　“哦？”顾临安挑眉，“何以见得？”
　　“有魔气。”
　　“嗯？”顾临安一惊，他怎么没感觉到？
　　男人却没有立即回答他，随手起了个诀，右掌掐指竖在胸前，他食指微微一动，几息后便有一丝丝黑气从干涸了的血迹中冒了上来，如同乳燕归巢一般汇聚到男人的指尖，凝成的黑色气团则散发着浓烈的魔气，让在场的几人都感到强烈的不舒服。
　　站在他旁边的顾临安感觉尤为强烈，几乎是当那些黑气越聚越多，他体内灵气便不受控制地躁动了起来。忍不住皱起眉，正想说话，边上的男人却把指尖一弹，黑气团立即缓缓地飘了起来，而后男人又随手一捏，被他凝聚起来的魔气就又悄无声息地湮灭了。
　　“应该是魔气侵体导致这些玉菩门的弟子走火入魔，自相残杀，所以你们才找不到外敌入侵的痕迹。”男人淡淡道。
　　“前辈这么说可有其他证据？”有胆子大的弟子出声问道。
　　男人挑眉，“原本要是尚有魂魄残留，本君就能用起灵之法唤魂重现当日场景，但以目前情形来看，”他勾了勾唇，“这些玉菩门之人应当是连魂魄都被吞噬了，否则的话本君不可能连魂魄碎片都未能寻到。”
　　“居然还有魔头吞噬魂魄吗？”顾临安锁眉。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一处山头应当被布置了九阴御极阵，这个阵法是用来吸拢魔气，滋养心魔，心魔壮大后就会破体而出，然后吞噬魂魄。”男人解释道。
　　顾临安觉得自己似乎在哪儿听说过这个阵法，但想了想还是没想起来，也就直接把这个念头丢到了脑后。反正男人都说了这是养魔头的阵法，在这方面他还是相信男人的判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