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系小夫郎[种田]
“……明年钦差南巡,会将丞相一派的人派出来。我得到消息,从京城往这边,会走黄城,祥城,云城,石城这样的路线,再继续向南。”老二说道。
莫世安心头一动,追问道:“上一次是走了江阴山吧,这次变了?”
老二点头,莫世安摸了摸下巴。
“怎么?”难得见莫世安对官府的事感兴趣,往年叫他去某个县递拜帖的时候总是心不甘情不愿的。
“……你们知道,我这次是冲着南天镇北的煤去的,在沿途几个县都有停留。其中有个小县城,名叫|春阳,里头县令与地霸勾结,百姓苦不堪言,求诉无门。”
老大那大脑袋晃了两晃:“还有这种事!?”
几人面面相觑,多有怀疑,老二率先发问。
“南天镇离我们这儿这么近,就算是附近的县,也绝不会是什么无人旷野。如果出了个绝世贪官,怎么可能一点风声都听不到?”
莫世安叹了口气。
“如果不是我亲眼看到那县霸坐十抬大轿出行,声势浩大,人人惶恐低头避让,我也不信。那县霸背后或有高人指点善后。”
老三却突然笑出声,笑完还咳了咳:“四弟是不是在那小县城遇见什么命中注定的缘分?不然你们看他何时管过如此闲事!”
一提八卦,三人两眼放光。
莫世安汗颜:“什么缘分,别瞎说,我在春阳县与一对夫夫很是投缘,人家已经是一对了有我什么事。”
“那就没有什么别的桃花?比如,对你示好的小姑娘?投怀送抱的小双儿?没有吗?”老三不甘心道。
莫世安努力想了想。
“……你们知道,一个走南闯北的客商,穿着普通的粗布衣服,哪儿会有人与你谈婚论嫁,谁知道要嫁到哪儿去……啊,”他突然停顿了下,颇有那么点奇怪地说道:“有个小双儿,跟我买油膏,让我摸他手。”
大哥:“……”
二哥:“…………”
三哥:“………”
三人突然站起来。
老大:“我许久不出门,是时候动动了。”
老二:“欺男霸女的混蛋人人得而诛之,我先去探探再看看是卖消息给王爷还是丞相还是镇南侯府。”
老三:“嘿嘿。”
莫世安果断起身把大门一关,又给自己倒了杯茶。
“我瞎说的,没有的事。不过那县霸确实可恶,我是要回去看看的。到时候有什么进展,我再与你们说就是。”
老三搓搓手,说道:“随你罢。不过话说回来,我从没听过一个县霸有好下场,往往没等其他官员来查,就要先被民众弄死了。你的那个小县城,说不定也正酝酿着呢。”
莫世安笑笑:“这倒是。我刚认识的那对投缘的夫夫,便不像省油的灯。”
“今年你的煤挖完以后便没什么事了,你爱怎么盯着怎么盯着。”老三拍拍手,刚总结完,又觉得哪里不对。
“……老四啊,你实话告诉我,那春阳县到底哪里特别?”
厨娘这时刚做好菜,一样样的珍馐美食往桌上端,他笑笑说:“哪有什么特别,不过是拥有唯一一个我递了拜帖却石沉大海的县令罢了。敢撂汇通商行的面子,多新鲜呐。”
顿时咳嗽声此起彼伏,大家默默地开始填肚子,日常腹诽莫世安一肚子坏水。
***
春阳县。
福气布庄。
姓马的掌柜正哆哆嗦嗦地给面前的人翻账本。
那人隐在阴影里,辨不清面目,只是用手托着腮帮,半眯着眼看账。
外头天色渐黑,眼见那字越来越模糊不清,马掌柜提了八百次勇气,终于开口道。
“我给您,点盏灯……?”
那人不答话,只是打了个大大的呵欠,仰头靠上椅背。
“算了吧,今日就这样,我要回去了。”
马掌柜苦哈哈地问:“那您明日还来吗……?”
那人不答,只沉默了一会儿,反问道:“听说你要新买个妾?”
马掌柜出了一头的冷汗:“是……是……不过听说那家好像不卖了……”
那人却突然笑了起来。
“说反悔就反悔,哪有那样的好事?你啊,做人不坚持,怎么能做成人上人呢?”
“……受教,受教。”
“行了,你知道就好。春阳县最近很是热闹,你们也都上着点心去做生意。生意做不好,你这掌柜的位置坐与不坐便没什么区别了,小妾也都送人吧。”
“是是。”
那人起身,眼里映出一点新月。
“小妾日子不好过啊……”
☆、第 22 章
夏尽秋分日,春生冬至时。
一年中白日最短的一天便是冬至。自古有“冬至一阳生”的说法,即冬至过后一天天地回暖,有新循环开始的意义,是大吉之日。
现代人的节日感已经被削弱得稀薄,宋煦更是连春晚都不看,来到这里才开始盼着节日的到来。
因为,可以正大光明的放假休息了……
尽管莫世安说冬至前后回来,但直到前一天,那旅店都没有传来消息。
宋煦虽然失望,却也没办法,冬至就这么来了。
在大石村,过冬至是一件比过年还要重大的事,因为这一带习惯在冬至祭祖,每个修了宗祠的村子在这一天都要声势浩大地举行仪式。
甚至有些远游的,去其他地方定居的人,也会回到宗祠来参加祭祖。
祭祖之后的村宴规模更大,嫁出去的姑娘双儿也可以回来吃席。
老村长这几天忙得要命,不仅要准备仪式的事情,修整族谱,安排回村的外乡子孙的住处,还要张罗一顿村宴。
参加村宴的人家,每家要交二十文出来,主要用作吃饭和其他小花费。
人太多的家和一些族老家,则随心意交得更多一些。
宋煦这钱自然是交得毫不心疼,却管不住有些小气的人,能为了二十文钱在家跟婆婆吵架。
说的就是隔壁那个孙金媛。
说起那个女人,宋煦真是白眼都懒得翻了。
几次碰上都一副要搞得家宅不宁的面相,天然惹人讨厌。听说她家一直不算穷,也不知道是怎么养得这么抠门。
瞧瞧他家小春,以前过得那么惨,吃不饱穿不暖的。可现在呢?让买什么都不心疼,顿顿鸡蛋,炒菜放油,前两天还偷偷摸摸从柜子里取了一吊钱,也不知道去干什么了。
……还以为他不知道。
宋煦心大得狠,认定媳妇儿干不出什么出格的事,便假装不知道。
冬至这天,宋煦醒的时候,外头才蒙蒙亮。
其实论时间已经不早了。
宋煦醒得虽早,却是个赖床选手。尽管做了一床厚棉被,小春还是喜欢缩在他怀里睡觉。
抱起来暖呼呼一团,简直……人生赢家的享受。
终于等小春红着脸爬起来旋风一样洗漱完,牛婶就来敲门了。
祭祖快要开始了。
“天地悠悠,乾坤朗朗,泱泱宋氏,源遠流長。列祖列宗,德業輝煌,子孫追慕,敬愛勿忘……”
宗祠前的空地上,搭了祭台,点了红烛,燃上长香。
宋李两家分左右两侧站立,各有一位长辈带领,按着男丁,双儿女子的顺序排好,在朗朗诵声中一个个上前祭拜。
宋李两家在数百年前来大石村落户,曾是关系非常亲近的两家人。子孙后代繁衍至今,仍然一同祭祖,甚至连祖宗神像都置于一处,接受子孙后代的祭拜。
“忠孝仁義,倫理綱常,祖系綿延,祖訓堂皇。承先啓後,開來繼往,根深葉茂,花繁枝壯……”
有小童在香案边一点点撒着纸钱,青烟袅袅,直上云霄,不一会儿便消散在寒风中。
气氛庄严肃穆,即便是宋煦这样的外来人,也收敛了表情,放空了大脑,不敢有丝毫不敬的念头。
轮到他时,他携小春上前,一前一后的跪下。
“第二十三代,宋煦,携夫郎春氏,拜——”
眼前是一片红色,烟雾迷了人眼,神像高高在上,睥睨着他。他高高仰头,再郑重地磕在地上,心情平静安宁。
身边的小春也同样的做了,然后半跪起,伸手虚扶了宋煦起来,站到了队伍的末尾。
细小的雪花突然飘落。
这是今年第一场雪。
白点落在这庄严的画面中,协调中也透着一丝温柔,像想象中不灭的魂灵。
铜罄在耳边一声声地敲,最终与场景相连,成了记忆中的一抹颜色。
直到散场时,宋煦仍久久不能平静。
祖先崇拜要说有什么意义,宋煦毕竟不是在写论文,也并不相信灵魂不灭,说不出什么道理。
但在他直观的感受中,最鲜明的一点,是归属感。
在这样的活动中,你是集体的一员。
不需要做任何努力,只靠你天生带来的成分,不管你是人渣还是圣子,都天然存在于这个集体。
人是群居动物,是可以为了“集体意志”而抹杀独立思考能力的动物。也怪不得以家族为单位的集体拥有天然的凝聚力。
宋煦体会到这一点,心绪不平地问小春:“那如果知道自己会嫁人的双儿和女子,出嫁前参加祭祖,会有归属感吗?”
“……不知道别人,但我没有。”两人暂时回到家,午饭还有一会儿,他们可以换件暖和点的衣服,慢慢地往晒场去。
小春想了想,又道:“除了跟你在一起,别的我在哪儿都不觉得高兴。”
宋煦先偷乐了一下,后想想也是,他刚来时小春那个冷漠的态度,显然是看什么都不顺眼,更不像要融入集体的样子。
这种人意志坚定,不在乎别人想法,特立独行又酷,想必对他不认同的人,半点好脸都不屑给。
雪片很给面子,只是象征性地飘了飘,很快就晴了一小片天。
等到宋煦夫夫来到晒场时,一溜近百张桌子,一眼望去真是人丁兴旺。
“怎么这么多人?”宋煦懵了一下,视线所及之处有不少生面孔。
“煦小子怎么突然傻了?”牛婶正巧经过,把他拎到不远处一张桌边,“有些嫁出去的女人双儿拖家带口,虽然不祭祖,但饭还是能来吃的。以往偶尔来几家,今年不知道怎么了,全都来蹭饭。”
她麻利地搬了长凳,把宋煦与小春整齐码在上面,满意道:“坐直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