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慈光 下
关于之前这段无疾而终的感情,沐慈并没有郑重对梅容解释过,没必要。但梅容是个智慧型的腹黑心机男,早从一些零零碎碎的信息里拼凑了真相,所以一点没奇怪牟渔为啥提到“子韧”要看自己一眼。
梅容深谙吃醋之道,知情识趣对沐慈道:“我下午有事处理,就不陪你去了。”
“好。”沐慈依然没什么好解释的,真正做什么决定他也不会因任何人、事改变,只会问心无愧。
……
下午,沐慈早早等在了军医院的东郊分院门口,随行的还有两位皇子,带着一群小伙伴,贤世子夫妇身边站着一个头戴纱笠的年轻女子,正是世孙妃谢四娘。后面是几个文武官员。还有许多被召集过来的医者,十几车的药材。
值得一提是,人群中还有各大报社几个负责搜集新闻的人员,《每日朝闻》的编辑窦哲就在其中,远远见到沐慈,深深掬了一礼,并没有上前说话。
因伤兵中有一部分是天京城本地及周边的人,家属也早早等在了这里。没多久,有许多爱凑热闹的围观群众听闻此事,更听得楚王亲迎,纷纷赶了过来,个个手里不空,挎着篮子装着麦饼鸡蛋和各种水果。
不远处的地平线上,出现几杆红金色龙旗,上面一个迎风招展的“沐”字,显然是此战中崭露头角,勇猛非常,冲锋在前,用兵奇正相合,让人无法捉摸的小将军,定王府世孙沐若松的旗帜。
众人翘首而盼。
没多久,这个看似凄惨可怜,其实精气神还不错,行军还保持防御阵型的伤兵队伍就走到跟前,重伤或残疾士兵都躺在马车里被轻伤者围着,轻伤士兵都裹着纱布,互相扶持着走过来。
打头的就是骑在马上的沐若松,他身边是从沐慈手里要去的五百私兵,算算人数只剩下了三百多,还个个带伤。就连副将凤落,也吊着一条胳膊,一脸惨白从一辆马车上下来。
沐慈看过战报,知道沐若松带着队伍一直冲锋在前,当然他并非莽撞,而是自请为前锋,按照常山王的命令在向前冲杀。因沐慈无权干涉战略部署所以从没有针对这个说过什么,倒是定王屡屡去信,要常山王悠着点。常山王根本不搭理定王——这么好的前锋,配合尖刀营的高强战力和犀利武器,简直势如破竹,不用白不用。
现在,大家见到这些伤兵,足可想象此战,前锋有多么辛苦惨烈。
凤落一见到迎接的人,当即扯出一个春风化雨的温柔笑容,让不明真相围观群众都觉得这位小将十分可爱无害,跑去打仗简直暴殄天物。
呵呵……
这个,完全是错觉,作为擅长诡道的副将,此一战被他坑死的西凉、北戎士兵没有一万也有八千。
凤落习惯性的人畜无害的微笑表情,在看清沐慈的时候差点裂了……
主子!
亲人那……
这会儿,凤落真想扑到主子脚边,控诉世孙疯狂进击的不顾一切,对他惨无人道的压榨剥削,还有为了救这个用力过猛的世孙,他差点回不来再见主子一面的委屈心情……
好悬这么多人看着,凤落大人拼命忍住了。
更因为沐慈的脸色……
很难看!
……
不用凤落控诉,沐慈一看沐若松这群人的样子就皱了眉,面色冷凝下来……
所有人忽然感觉到低气压罩顶,连呼吸声都下意识放轻……谁都知道,这位少年王者,一颗心如月下静湖,永远是红尘不扰的淡漠。如今把不满挂在了脸上,显然是有人触动了他的底线。
楚王生气了!
后果很严重啊……
沐若松也是措不及防,居然一回来见到了沐慈,整个人懵在了马上。他无法思考,凝凝定定盯着沐慈,旁的人,旁的事都犹如虚化背景,对他来说已经没有意义。
他对沐慈的了解很深,看沐慈面色凝重,眼底燃烧火焰,心里大呼一声“完了……”
他知道自己踩到了沐慈哪条线!!
果然,沐慈走到他跟前,轻轻抬手……枣红的汗血宝马,乖乖听从他用精神力的吩咐,垂下了脑袋,慢慢曲起前腿,伏跪在沐慈跟前。
脾气暴烈的神驹,在楚王面前如此温顺。还用脑袋蹭了蹭沐慈的手,简直就在撒娇,述说委屈。沐慈拍了拍马头,抚摸了一下。
这堪称神迹的一手,让整个场面为之一静,所有人屏气凝神看楚王想做什么。
马匹伏跪,并没有产生多少颠簸,坐在马上的沐若松却晃了晃,差点栽下来,带着小心轻轻喊了一声:“若缺……”
他的心在颤抖,他的呼吸急促,他的眼里……
唯有沐慈一人!!
沐慈上前两步,伸出手……沐若松闭目等待。沐慈却没有打下去,只是轻轻覆在沐若松此刻布满沧桑与汗尘的黑脸上,似情人般温柔的摸了摸,然后沿着下巴摸到了他的胸口,停在了腰带上……
“我帮你脱,还是自己脱?”沐慈问。
第444章 安置伤兵,再惹风波
“你自己脱,还是我帮你脱?”
楚王说出的话,石破天惊,在场的却感觉到了一种无力反抗的低气压,大气都不敢喘,更不敢议论什么。
场面还是十分安静,唯有金红龙旗在风中拉拉作响。
沐若松伸出颤抖的手,轻轻的……生怕惊动什么一样,触摸到沐慈放在他腰带上的手,颤抖得更加厉害,却不敢真的抓住,只虚虚按住,嗓子似被掐住,声音沙哑颤抖:“别……”
“好,那就是让我脱……”沐慈扣住沐若松的手腕,担心触动他的伤处没有用力,轻轻拉开,另一只手飞快解开了他的腰带,干脆利落把他的衣服都扒了下来。
白色的中衣已经渗出了斑斑血迹,沐慈解开染血中衣的带子,把沐若松的上身扒光,露出绑满纱布却已渗出鲜血的身体。
“多少伤?”沐慈抬眸,盯着沐若松问。
沐若松却垂眸,不敢与沐慈对视,小声回答:“不……不多……”
沐慈真的抬手,却停在半空,握紧……又松开……握紧……又松开……手背青筋都跳了出来,可见气得狠了。
就连分手都没见他这么生气的沐若松慌了,抓住沐慈的手,颤声劝:“你别气坏了,都是皮外伤真的……别气,你身体禁不得大喜大怒。”又抓了沐慈的手放在脸上,“你不高兴,打我一顿……是我不好……”
沐慈深吸口气,缓缓呼出……
“我已经没资格生气了。”沐慈恢复了平静,摸一摸沐若松瘦下去,变得硬朗沧桑的脸,还有没来得及剃掉的络腮胡的青色胡茬,目光温柔如水,一如从前那般是永无止境的爱与包容,“我知道你是为了我,才想尽快争得功劳,不顾自身安危。但你记住,子韧,如果你死在战场上,我不会哭,但我会很伤心……很伤心……”
“若缺……”沐若松心中感动委屈,声调呜咽,“我……对不起……”
“我不要道歉,子韧……你以后不能再这样……伤我的心了!”沐慈道,然后,慢慢的……慢慢的抽出了手……
沐若松的掌心空落落的,通红的眼看向沐慈渐渐模糊,泪水再也无法抑制,滑落脸颊……
沐慈退开两步,面色恢复了一贯的平静,对沐若松行了一个军礼:“国家会记住你的贡献!我也为你感到自豪……”
沐若松笑了,却擦不干泪水……
沐慈对迎接的人招一招手:“四娘,他交给你诊治。”
谢四娘对沐慈微微福身,走到了沐若松身边,扶他下马,带他进了军医院分部临时搭建的干净分诊室。她掩藏了对这个名义上是自己丈夫的男人的爱意与担忧,摘下头上纱笠,眼圈也有可疑的红色,却勉力把他当做普通病患,从医药箱里取出剪刀,剪开纱布,开始给沐若松处理伤口。
揭开纱布,看着众多的刀伤箭伤,有些一定深可见骨,谢四娘有一瞬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意,但她用力眨了眼睛,逼了回去……不管怎么说,眼泪再晶莹也不干净,落在伤口上容易导致感染。
沐若松心潮无法平静,天性的善良让他看到谢四娘红眼睛时,虑要不要出声安慰,可谢四娘自己收起了眼泪。他忽然发现……面前这个柔弱的,爱哭的女子,已经成为了不再需要安慰与怜惜,可以凭自己的能力坚强起来的女医者。
沐若松怔在了原地!
……
沐慈目送两人进入分诊室,长叹口气,才吩咐:“所有伤员,伤重、急症者在前,排队进入分诊室。在进入诊室前脱下衣服,方便诊治,也让我们,让人民亲眼看一看你们为国所受的伤,所流的血!”
氛围肃穆,所有人被一种凝重的悲伤感染,受伤的重症士兵被抬到分诊室前,解开衣带,脱下衣服,露出了伤口。沐慈一一郑重对他们行军礼:“谨代表朝廷与百姓,郑重感谢各位英勇的战士为国流下的血汗!我为你们自豪!”
那些伤兵,有意识的都勉力回了一个军礼,几个感情丰沛的甚至流出了委屈中带着许多欣慰与自豪的泪水……
他们的牺牲,没有白费!
……
刚刚看见楚王解开定王世孙衣服,那么生气的样子,猜测两人之间不仅是皇子对侍读的深厚情谊,可能还有私情的人,听见楚王这些话,纷纷为自己的心思感到羞愧。
伤兵的家属,在心疼难过之余也很安慰,自古以来,人们只喜欢看凯旋而归的胜利大军,从来看不到伤残萎靡的伤兵。只有楚王,一贯如此温柔仁爱,给伤兵妥善的安置并治疗,尊重他们为国流出的血汗,为他们自豪。
人民群众纷纷拿出食物送给伤兵,表达自己的感谢,但却被伤兵婉拒——一是军法规定,不能吃用不明来源的食水。二是有楚王和定海将军管后勤,军中伙食很好,大家也不馋什么。
听得憨直的士兵这样拒绝食物,百姓哭笑不得之余,看向楚王的目光有了更多真心的崇敬。
而且,大家都知道楚王是至性至情的人,做任何事绝不是为了刷声望做表面工夫,不说楚王消灭了军中潜规则,建了英烈祠让武将士兵得享国人祭祀,和准王君把后勤管好,单看楚王府聘请的都是伤残退役军人,所有产业也优先聘用退役军人,更曾说过:“不希望看到士兵,为了国家人民流血流汗,最后还要为生活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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