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慈光 下
科比说:“羊毛也可以分几个等级,普通羊毛,细羊毛,还有一种是最细最柔软的羊绒。据说郡主府中的织娘已经能编织很漂亮的图案了,还有在上面绣花的。”当然高档的几件,他还穿不着。
这技术好。
凌王来兴趣了,问:“朝阳卖不卖?我给我夫人孩子买几件。”
科比道:“收的羊毛不够,这种软绒一斤羊毛才出一两不到。还要等明年。”
我们家羊毛多啊。西凉国使节再也没想到,原本只能做下等人的皮衣,上等人直接剥皮扔掉的羊毛居然也有大用处,已经开始幻想,用羊毛衣占领星球的美好未来了。
唐郁洲泼了冷水:“因为护国公受伤的缘故,朝阳郡主一直在楚王府……你们……谁去找郡主谈这件事?”
西凉国使节:“……”
科比捂着鼻子咳嗽两声掩饰笑意,道:“没事的,小公子也有九岁了,可以做一点主,找他谈也行。”
……
几个大问题谈拢,谈判就顺利了,唐郁洲和西凉国使节达成初步协议,把谈话结果送交朝廷。科比就在凌王同意下飞快把消息传给了奥斯汀。奥斯汀找到被寄养在定王家的王梓光谈,王梓光很快和奥斯汀拟好了协议,然后带着协议去找贤世子。
贤世子飞快带着王梓光一块儿去楚王府——因为刚好是午饭时间,去蹭饭。已经有一年多没吃过楚王府的饭菜了,时间过得真快。
物是人非!
楚王府的午膳也是在碧澜池吃的,沐慈和梅容一起在看求和协议。
朝阳则看羊毛衣生意,她最近瘦了好些,但气色看起来不错。朝阳看过文件道:“没想到就是府里织娘随便折腾的新织法,现在竟然能成大事业了。”又问王梓光,“既然已经织出来了,带了几件来没有?”
“最细的羊绒不够,先给你们做了几件。”王梓光打开旁边的包袱,打开来分,沐慈的是白色夹银线织了银色龙纹云纹的;梅容也得了一件是浅蓝织了水波纹的,还绣了条船,映着红日破浪而去。朝阳是胭脂红连夜绣了并蹄莲的。几个织娘合作这两天织了一件给牟渔,连颜色都来不及染,带着嫩嫩的白和微黄,来不及绣什么,只在下摆和手腕绣了一圈“回”字寿纹,望他长寿安康。
朝阳脸上红了红,也顾不得说什么,拿了羊绒衣就进了牟渔休息的卧室,给他穿上。即使在碧澜池,牟渔躺了好几天不能动,活动少,手脚总是冰凉的。
贤世子看着妹妹的背影叹气:“官府已经判了,我父王也没坚持休夫,和离的速度就快些,赶紧把这事了解了。”
“恩,孰是孰非大家心里都清楚。”沐慈道。
贤世子摸摸王梓光的头,又道:“有件事还得麻烦你,老平南侯上表涕零,恳求君家保留爵位,降爵传给锁儿。我父王觉得无所谓,本来男儿志在四方,有真本事的也不需要盯着一个爵位不放。只是老侯爷也可怜,而且‘平南’这个称号是传了几百年的老爵了,丢了可惜。”
沐慈看向王梓光:“你说呢?”
“能考科举吗?”王梓光问,他那个便宜爹有没有无所谓,可祖父那个老人家对他却是真心的,总是不忍。
“能!”
“那我没意见。”
沐慈点头:“我会关注这件事的。”
沐慈答应,相当于这事成了。贤世子胃口大开,在大快朵颐之前还有良心问一声:“护国公什么时候会醒?”
“快了,若顺利今天入夜前就会清醒。”沐慈道,他知道牟渔这两天精神力波动越来越强了。那老兄弟生命力还是很顽强的。
贤世子笑着点头,道:“那我们两家要准备喜事了。”
说到这个,沐慈也是笑容满面:“别看我阿兄不声不响,其实他家底厚着呢,再说还有我在,必定让这桩婚事轰动整个天京城,让姐姐风风光光大嫁。”
说实话一个女人结束了一段不美满的婚姻,二婚还能嫁得更高更好,还是个肯为自己舍去性命的好男人——一个女人也就无所求了。
贤世子一开心,就超额完成了午膳指标,许下种种好处让王梓光不要到老婆杨佳蔚那告状,就回去对定王汇报情况了。
定王虽然高兴,却还是叹气:“想不到,兜兜转转……还是没离开。”
最后还是和楚王做了亲戚。
贤世子生怕定王又起什么心思,忙道:“也是缘分呢,再说护国公对妹子好,不声不响的也肯豁出命,一个男人能做到这点,即使没什么地位权势,也堪为良配。”
定王愣了一下才知道儿子担心什么,苦笑道:“放心,我还没那么老糊涂。”又叹气,“阿松最近怎么样?有什么异常?”
定王为什么问贤世子而不是自己掌控呢?因为自从沐若松带兵去西北一次,他在东郊大营就渐渐问不到沐若松的情况了。而且他原先的一些老兄弟,年纪也大了,按照退役制度都“自愿”退役,颐养天年去了。
现在都是沐若松提拔的新将领,沐若松又大刀阔斧进行了军制改革,虽没照搬侍卫六军改革那套,却成效和不错。
——定王不止一次想,也许当年楚王让阿松全权负责侍卫六军的改革事宜,手把手教他许多东西,更灌输了他许多治兵理念,潜移默化教阿松心态放平稳,目光看得长远……
种种栽培,就是预测到了会有今天,阿松有一天会离开他,然后一切都用得上了。
沐若松才能在短短的一年时间,挣下一份军功,被朝廷破格提升成为侍卫六军左都督,把整个东郊大营捏在手里。而定王飞速失去了掌控。但他只能看着,不能干扰——当年他把阿松弄回家,不就是为了让他得到更好发展吗?
沐若松发展得这样好,定王若去干涉阻挠,岂不是自打嘴巴吗?
定王如今只能祈祷,祈祷沐慈把阿松教得更好一点,祈祷沐若松没有“毁家报社”的想法。
“每天练兵,别的事都不管。”贤世子想了想,道,“上次,阿松问过阿蔚,四娘多少天出宫一次,下次出宫是什么时候……这算不算异常?”阿蔚是世子妃杨佳蔚。
定王强行抑制心中狂喜,道:“哎,会问表示……不!不能急!不急不急,先看看四娘出宫那天的情况再说……”
贤世子看着当年在千军万马之前眼睛都不眨一下的父王,如今脊背略佝偻,搓着手为儿女的怎么点小事一脸兴奋,额上一缕灰白的乱发在已经略有些浑浊的眼睛前晃动。
他想起在大哥还没死,沐若松年幼时,父王将那孩子抛得高高的,爽朗大笑,意气风发,黑发飞扬的情景。和现在……岁月真是一把杀猪刀,把一切美好的东西都剃了去,把人剐得面目全非。
贤世子眼角发热,心里说不清是个什么滋味……
楚王府!
沐慈饭后休息了一阵,刚要忙公务,戚焱过来道:“殿下,西凉国五王子醒过来后,见了西凉国使臣,吐了两口血,死活要见您。正让人抬着过来呢,说是等在门口到您见他为止,要么就死在门前。”
沐慈只能放下手里的文件。
梅容在一旁笑道:“得了,让他在泰和楼等。”自己穿好衣服,又去拿新做的羊绒衣给沐慈穿上,裹着厚厚的皮毛夹袄,道,“是你要过来的人,是死是活总得给他一句准话。”把斗篷放在臂弯,伸出手,像绅士一样邀请沐慈搭上他的手。
沐慈道:“叫上唐郁洲一起过去。”
……
泰和楼五楼,早早生起了火龙,铺设在地板里的铜管把包厢都烘热了。沐慈被包裹在厚厚的白色狐狸毛斗篷里,被梅容牵着进了包厢。
唐郁洲和拓跋应阔没话说,见沐慈来了赶紧起身迎过去,目露关怀:“这几天就要下雪,外头很冷,还受得住吗?”
“哈秋!哈秋……”沐慈还没回答,先打了两个大喷嚏,被众星拱月坐上了主位。
拓跋应阔一脸苍白凹陷,面容憔悴,完全看不到从前的挥斥方遒,意气风发。被心腹搀扶站起来,像个虚弱的老人,摇摇晃晃对沐慈抱拳施礼——现在的情势,已经容不得他意气用事了。
“坐吧!”沐慈随意道,接过梅容递来的手帕,掩着嘴咳嗽了好几声。
梅容在一旁拍背顺气。
唐郁洲对沐慈有一种长辈的心疼:“在府里见也好啊,何必出来呢?你真身子骨……”可不能有半点闪失啊。
沐慈回答道:“在外头冷气进了肺腑,现在遇到热气就受不住,没什么大问题。”
拓跋应阔坐下,虚弱靠在椅背上,看着沐慈一脸苍白,心道:这家伙一直病一直拖,却一直不肯死……怎么就不早点死呢?
沐慈顺了气,抬抬眼皮,对拓跋应阔道:“咒我也没用,我离死还早。你却离死不远了。”
作者有话说: 请注意,本文的许多线索就隐藏在细节里。比如,泰李朝买武器,做雪花盐的目的,沐慈已经说过了。但促使南趾加大种油棕力度,林邑半岛种甘蔗又是为什么呢?另外,为嘛让西凉国做羊毛衣呢? 不光是因为那是西凉特产的原因,还有更深层的原因。
在下一章会提到,周边几个国家和大幸贸易的利弊。
第455章 真正的大局
拓跋应阔听得沐慈说自己离死不远,不惊不怒,只是自嘲一笑,道:“二十年之功,废于一旦。毕生所望,一朝全休。中原福地,难以入主。覆国在即,无力回天……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拓跋应阔笑得停不下来,腹部伤口沁出鲜血,泪水爬满脸颊。
沐慈的咳嗽也难停,拿着梅容的手帕捂嘴,最后咳出了一点鲜血……
唐郁洲看着那白手绢上几丝艳红,又惊又急:“殿下!”对外头道,“快传太医!”
沐慈摆摆手,呼吸太急说不出话。
梅容对唐郁洲道:“信安候不必紧张,乐良医在外候着,无碍的。”他最清楚沐慈的身体,怕是咳嗽太急撕裂了小血管,并非多严重的病症。
拓跋应阔停了笑,他不清楚,只是一直知道楚王身体不好,疾病缠身。他忽然生出一种莫可名状的悲凉。
“美人迟暮,英雄末路”,世上最可悲莫过于此。
他其实不恨沐慈,他研究过自己的对手,败在这样的人手里,实在让人生不出太多愤怒,只恨生不逢时,遇到这样一个横空出世的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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