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慈光 下
水莲心抬起脸,这是一张即便染满血尘狼狈,依然华丽丽到能泛出光芒来的脸,漂亮的桃花凤目中无法荷载如此多的悲伤与痛苦,通红一片,几乎流出血泪。他颤抖着嘴唇,哽咽道:“我就在邻厢,他故意把我放在一屏之隔……让我听见一切……我受不了。”
牟渔换位思考,想象昨夜能听见什么……他抑制不住从四肢百骸泛出密密麻麻的剧痛,眼眶也发红,只能闭上眼睛才能稳定情绪,以免泪水坠落。手掌握拳不住颤抖……
“别说了!”
水莲心闭上了嘴,沉默了一会儿才带着“希望不要是坏消息”的情绪,小心翼翼问道:“雁奴,他……怎么样了?”
牟渔不想对面前这个,虽然算是同患难,却还只是陌生人,甚至是引得沐慈中陷阱的水探花说太多,即使这个人可能是沐慈血缘上的亲哥哥,能亲近喊他小名。
牟渔只含糊道:“没事了,会好起来的。”
牟渔回避的态度,让水莲心生出不好的预感,他急忙抓住牟渔的手腕:“告诉我,他是不是有事……他身体那么弱……”
牟渔盯着水莲心扣住自己手腕的手,心里有一丝怪异。武者的手腕上有脉门,可不是随便能扣的,水莲心武力值难道高过他?不过他很快压下心中一丝疑虑,只以为自己情绪浮动一时疏忽,轻松扭开手腕,道:“说了没事,水探花,走吧……能走吗?”
水莲心不问了,点头:“能走,我也是练过功夫的,虽然……”他自嘲一笑,“技不如人。”才会被抓,才会有后续一切。
……
牟渔回转,石秩坐在床边脚踏守着沐慈,眼睛一错不错盯着沐慈看,一上午姿势都没怎么变动。牟渔摇摇头,拍拍他的肩:“换你了,去处理掉内部的叛徒。”
乐影最擅长隐匿,一直没抓到行迹。
石秩出去了,乐影是他一手教导出来的,自然好对付,不过多久就回转,带来一身淡淡血腥气。
……
乐镜预计沐慈到下午才醒,可他中午就醒过来了,强烈的光线照射入房间,沐慈没有立即睁眼,但能感觉到身边的人是牟渔和石秩,轻轻哼了一声。
石秩几乎扑上来,连声追问:“主子醒了?感觉怎样?”
“水……”沐慈道。
牟渔照顾人早有心得,已经端了水过来,轻柔扶起沐慈,不压住下面伤口让他侧一点,给他慢慢喂水。沐慈艰难喝下。
牟渔放下水碗,用唇轻触沐慈的额头试温度,问:“要不要吃点东西?”
“不要。”
“感觉怎么样?”
“痛!头最痛。”沐慈气息微弱,全身还算清爽,却酸痛难当,下身一波一波涌上来钝钝的痛,还有高热导致的头痛关节痛,随着他的心跳,太阳穴也跟着一跳一跳的痛。
牟渔轻柔将他放平,给他揉头,温柔问:“再休息一晚,还是回家?”
“去巨鹿!”
在场的人都愣了,牟渔气极反笑:“我才说你对自己狠,却原来有更狠的,你说你这样子,去巨鹿能干什么?”
“巨鹿!”沐慈坚持,他清楚现在的时间,赶过去再回来,时间完全足够。
石秩忽然觉得牟渔天天随侍在沐慈身边,简直太不容易了。自己揍了牟渔一拳头很有点罪恶感,以后只怕揍不下手——刚才就该多揍几下的。
他跟着苦口婆心劝道:“主子,巨鹿的事以后再理会,您现在需要好好休养。”
“巨!鹿!”
众人:“……”
刚刚清醒,不问自身,不问仇敌,只问工作……简直是劳动模范,天下楷模。
一直守在外面,听见声音却不敢进来的水莲心,听得沐慈还要去工作,抓着门框的手收紧,想去劝,却不知是因身份不明,还是交浅言深,或其他原因……最终没有跨进这扇门。
……
牟渔和石秩加一块儿也是拗不过沐慈的,一行人只好从水路下巨鹿。之前就是怕水里有埋伏,锦衣卫不是专业水军,战力发挥不理想才没走水路。谁知道兜了一圈……倒不如一直就走水路,也许不会有事发生。
沐慈喝了一杯羊乳,又睡着了,一直昏昏沉沉被牟渔抱在怀里坐船。牟渔抱累了换成石秩,将沐慈当做小婴儿一样照顾。他们不嫌弃累,反倒是沐慈嫌弃两个人身上手臂硬邦邦睡不舒服,抽空清醒一下,把两个人赶走了,独个儿躺在铺得软绵绵的船舱大床睡觉。
不过牟渔和石秩还是寸步不离守着,出了一次事,两个人都怕了。
沐慈半梦半醒之间,发现身边除了两个熟人,还时常会多一个人的气息……这气息简直太讨厌,让他睡眠效率直线下降。
沐慈醒过来,面色漠然,目光迷糊。
牟渔见他醒了就笑容满面,扶他起来,怕沐慈坐起压着伤处就很顺手直接把他抱在怀里,问:“饿不饿?我们准备了流食,看你喜欢哪种……多少吃一点才有力气养病。”
“恩,”沐慈恹恹的,问牟渔,“水探花怎么在这里?”
“我带人追杀简漓,水探花被挟持为人质,在混乱中他杀死了简漓。还有些人在逃,没清理干净。我不想再生出风波,所以暂时把水探花带着。再怎么说他也是……”牟渔没继续解释,抱起沐慈走两步到桌边,又道,“他很担心你,所以常会过来看看,你不喜欢就让他别过来了。”
“他杀死了简漓?”沐慈凝黑的双目,淡淡扫一眼水莲心。
水莲心站在门边,不敢靠得太近,只盯着沐慈看,目光哀伤又带着许多小心翼翼,看起来像个被抛弃的小狗,让人心软。
沐慈却依然没什么表情,眼底也没有喜怒波澜,黑眸中只有一种平静的,深沉的,能看透一切虚妄,窥探人心的能力。
水莲心在这样的目光下,身体和精神都紧绷着,有一种无所遁形之感,他下意识张张嘴……想说点什么,最后……什么声音都没发出,颓丧闭上了嘴,垂下了眼睑,避开了沐慈带着锋冷锐利的剔透目光。
“有什么不对吗?”牟渔看沐慈用那种目光看水莲心,一瞬间升起防备。
“只是想起一件有趣的事。”沐慈没多做解释,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类似冷哼的嗤笑,便不再关注。他疲惫靠在牟渔肩膀上,“我又没伤到手脚,走动却是无碍的,你们两个抱来抱去的,趁机占便宜啊?”
牟渔立即联想到某些不好的事,心口一痛,看沐慈平平淡淡的神色,发现自己对那种事反倒比沐慈这个当事人还敏感,倒真是不该,便配合沐慈的心情,装作若无其事依然把他抱在怀里,坐在餐桌前,顺手摸了他的pp一把,玩笑道:“真怀念,自从出宫,就难得你有这么乖巧可爱软绵绵的时候,让我抱两下,摸两下,又不少块肉。”
“石头就比你老实。”沐慈叹气。
说曹操曹操就到,“主子好眼光,我肯定比这家伙好。”石秩也学会开玩笑了,端着药碗进来,几个跨步就坐在沐慈身边,“先喝药!”
“一丘之貉。”沐慈把脸埋进牟渔肩窝。
牟渔翻个白眼,忍不住笑:“你几岁啊,病了就该喝药……别忘记你怎么答应梅总的。”
石秩轻轻掰出沐慈的小脸,笨拙却温柔哄着:“我准备蜜枣了,很甜的……啊……张嘴!”
沐慈一贯淡漠的脸上,出现了有一点委屈的表情,可两个大男人不为所动,沐慈叹气,只好张开嘴……
一碗药下去,牟渔抢了石秩的功,赶紧塞了个蜜枣进沐慈嘴里。石秩放下药碗已经来不及了,狠狠瞪牟渔两眼,只想把他另一个眼眶打成乌青,好凑成一只熊猫。
牟渔被这样瞪着,简直心满意足,才道:“还有三个时辰就到巨鹿镇。”巨鹿基地山脚下的那个小镇,已经更名为巨鹿镇。
沐慈立即开启工作模式,吩咐道:“这次意外,阿兄负责调查,对外解释。石头想要下山,就和阿守换防。让人通知巨鹿,把人员全部集合在广场,我时间有限,快刀斩乱麻。”
牟渔和石秩训练有素地应下:“是!”
只是吩咐几句,沐慈就又觉得疲惫。牟渔十分心疼,道:“吃点东西,恢复点体力然后才接着睡吧。”
“嗯,”沐慈张嘴让牟渔喂食,面容恢复了空白疲倦的漠然。
吃了小半碗沐慈就没了胃口,闭上眼睛又迷糊过去。牟渔抱着他轻轻摇一摇:“阿弟,乖,漱口再睡,保护牙齿。”
沐慈迷迷糊糊漱口,吐了水。石秩配合默契,把沐慈抱起来放回了床里,盖好被子,然后踢了牟渔一脚,把他踢出去,换自己守着。
牟渔这会儿底气不足,摸摸鼻子离开了船舱,站在甲板上看着滔滔流水,从胸臆间吐出一口气,看两岸翠树红花,听鸟雀鸣叫,感受大自然的静谧美好……他知道沐慈的确没有受影响,真正放松下来。
水莲心当然也被赶了出来。他见牟渔在甲板上吹风,走了过去。
两人一开始没说话,只是看景,过了许久,才听水莲心无不羡慕,低声感叹:“你们感情真好。”
“嗯。”牟渔淡淡应,没有多说什么的打算。
水莲心又道:“你们都那么喜欢雁奴……不会有矛盾吗?”情人之间总会有独占欲的。可水莲心看着两个男人围着沐慈一个人打转,虽有针锋相对,但那气氛只觉温馨融洽,不是嫉恨仇视和各怀鬼胎。
牟渔一开始没想到私情上面,只道:“目标一致,各司其职,能有什么矛盾?”很快他反应过来,好像水莲心误会了什么。
本来牟渔与沐慈的原则是一样的——自己的私事自己清楚就好,没必要对每一个质疑的外人解释。但水莲心有些特殊,他从血缘上算,与沐慈是同母兄弟,他有点不想沐慈被误会,就难得解释:“不要听信外界的传闻,我们的关系没任何污秽不堪。”
水莲心拧眉:“什么?你们……难道不是……”
“我和石秩都只喜欢女人,阿弟对待感情也从不随便,我们只是兄弟关系。”
“兄弟?”水莲心傻傻重复,像是无法理解。
牟渔道:“对,但我们对他的感情是真诚的,不止是喜欢,我们深爱他,只因为……他值得。”
“值得?”水莲心喃喃,无法理解这些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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