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慈光 中
那什么,其实德光帝也算一箭双雕——他早想遮一遮殿上这些黄铜加锡再镀一层金的山寨龙柱了。
要知道镀金虽好,可时间长了,它褪色啊。
有一个激动点的侍郎,瞧见御前台阶上两个重逾百斤的仙鹤,便梗着脖子往前一撞!
变故发生太快,侍郎的鲜血汩汩流出……
殿内为之一静,德光帝也愣了。
很快,白霖先回过神,这位前御林军及夜行卫统领,如今侍卫六军最有话语权的大将军,自然有两把刷子,又是楚王那一边的人,立即冲上台阶挡在御前,大声呼喝:“大胆,竟然有人胆敢冲撞御驾,擅闯御前?”
给这行为定了性!
众臣:“……”
真没法反驳啊,因为仙鹤及台阶以上都是御驾范围,除了御林军和内侍总管站在上面,其他人不经过宣召是不允许靠近的,连王爷都不行。
那侍郎冲向仙鹤,虽为死谏,可因为越了位便是犯规,说他冲撞御驾的确没冤枉……这行为还真不好界定。
德光帝立即醒悟,霍然站起,声音沉冷了几分:“你们这是想干嘛?身为读书人不能好好讲道理,只想以死来胁迫朕不成?”
众臣:“……”
他们的确是想以死要挟,可是……话不能直说的啊!
要挟皇帝,是死罪啊。
大家见着德光帝力挺楚王,倾向武将。
武将们可算扬眉吐气了,笑眯眯的这个拉,那个劝,把文臣想死的心都搅合淡了……他们都死了,便没人反对,就如了武将的心意啦。
简直亲者痛仇者快。
而且,全体文臣掳袖子和武官干一架也没用,虽不一定就打输,可这事不是输赢的问题。文臣憋屈得不行,包括政事堂官员也不答应。
怎么办?
德光帝看着殿中文臣武将,知道让目不识丁的武人压头顶,必会引得全体读书人反对。但建武祠是九弟对自己的请托,德光帝就算硬顶着压力也必须把这事办下来,所以不管哪个文臣劝诫,他都认真在听,没丝毫不耐烦。哭还让人给递毛巾送茶水,一激动旁边的武将都会拉着……
态度不错的,可就是油盐不进,最后还会反问一句:“爱卿且问问自己,说出这些话来,是为着一颗公心,还是自有私心?”
这还怎么沟通?
文臣看德光帝的态度,就知道找这位陛下没戏……说到底,这位也得听楚王的么。
所以,症结还是在楚王身上。
大家实在想不出办法,挨到朝会结束这事虽没有定论,却已经被德光帝定了基调。
朝会散了,文臣不敢结党私谋,相互交换个眼神也比较隐晦,御史大夫孟志一梗脖子道:“楚王所议,定是听信小人蛊惑,微臣身为御史有肃正纲纪、纠察之责,定要去劝上一劝!”然后甩袖子赶往楚王府。
文臣中有几个已经被人打点过,要想办法把这事闹大的,也跟着孟志一起去……因这事涉及文臣切身利益,越来越多的文臣跟上,去楚王府抗议。
政事堂的官员被赵咎勒令不允采取过激手段,有道理说道理,没道理就老实呆着,该干嘛干嘛——百姓们没得罪你,所以全国政务必须得及时处理。
……
话说群臣去找楚王,德光帝还真没办法阻挠,否则真会死人。死一两个没事,死多了就麻烦了。他很清楚书生的能量,一两个文人没兵没势,可加起来力量就恐怖了,占了国家大半边天。天下大小事都归文臣治理,真要闹崩了,全体文臣撂担子不干,整个国家都要停摆。
这还比不得洪水时主官上堤那事,不听话可以派兵镇压。因为主官上堤本就是文人对自己高尚品德的要求,不上堤必是品德败坏有猫腻,皇帝占领了道德与舆论的制高点,才没有引起文人大规模反弹。
德光帝无法,便赶紧派李海去通知九弟。
……
沐慈见了李海,只说没事,派人跟李海入宫去道谢,便安之若素继续看手边资料。乐恕不放心,便问:“爷,不想法子阻止吗?”
沐慈眼皮子都没抬,从容淡然道:“楚王府周边百米是私人领地,不请勿入,其他地方不用管,谁爱来谁来。另外,他们想要说什么便说,有些人的观点我虽不赞同,但我会尊重他说话的权力。”
乐恕越与沐慈相处越喜欢他的三观,唯有星星眼。
不多时有一个声音忽然出现。
“尊上,查知了。”
“是谁!”乐恕吓了一跳,却因着高雅世家子的风度,并不大惊失色,只是脸色微白看着这个走路没声音,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面容普通的中年人。
乐恕第一时间挡在沐慈身前。
——他是谁?我怎么好像见过他,又好像从来没见过他?
沐慈略抬抬眼,淡定道:“天枢,以后进来先敲门。”
“是!”天枢的声音都极普通。
乐恕知道这是夜行卫左统领,七夜星使之一的天枢,其实乐恕是见过的,可是他实在太普通了,见过就忘,以至于乐恕一下没把他认出来。
这便是天枢的特殊本领——普通,不论容貌,声音还是行为动作,都属于扭头就忘记他存在,丢人群里绝对没办法把他找出来的那种。
能做到普通很容易,能做到让所有人都忽视掉,忘掉他的普通程度,却极难,必须时时刻刻收敛自己的气息与动静,和谐融入环境中。
“说罢,查到了什么人?”沐慈问。
天枢道:“谢太妃、安顺郡王、永嘉长公主……”
“稍等,以后他们三个都不用单独拿出来说。”沐慈淡定说,“继续……”
“兵部尚书杨业,信安候唐郁洲,致仕荣养老丞相林有德及其长子泺望郡守林俊茂……”天枢报出一连串的名字,道,“他们各自与同年、旧部联络,想要把事情闹大。”
乐恕的确是个天才型秘书,立即反应过来道:“信安候唐郁洲,母为平安大长公主,妻谢氏女;林有德、林俊茂为齐王庶长子沐恒过之妻的祖父、父亲。这三人会指使人闹事可以理解,但兵部尚书杨业……他是武将,为何……”
乐恕百思不得其解。
沐慈唇角勾出一个极细微的弧度:“杨业是清醒人,知道我越是给得好处多,想得到的便会更多。”
天枢不知什么时候又悄然走掉了,乐恕瞪大眼睛在房里搜寻好几圈才找沐慈确认:“他真走了?”不会是站在那儿被我忽略过去了吧?
“办事去了,他很忙的。”沐慈想到什么,兴味微笑,“我猜想他小时候和伙伴们玩捉迷藏,一定经常赢。”
乐恕莞尔。
的确,天枢站在面前只怕都不容易发现他,这能力还真是奇葩。
……
天枢第一时间是通知沧羽。
沧羽因视力受损的关系被沐慈从一线撤下,成了锦衣卫总教头,负责日常操练。
沐慈照着特种兵的练兵方法,结合大幸本地特色改良了锦衣卫训练,并交给沧羽一个任务——结合实践,摸索出更有效率,伤亡率又最低的训练方法。
沧羽成了总教头后,认真负责,要求严格,冷面无私,惩罚手段严厉,把锦衣卫众人操练得生不如死,战斗力却是直线上升的。
现在的沧羽,摘掉了银面具——他漏了一支毒箭伤了自家殿下的原因,其实并非视力。当时他感觉面具要掉了,抬手扶了一下,只耽搁了这一个动作,便没完全挡下那一波箭雨。
痛定思痛,或者说沧羽为着惩罚自己,他摘下了面具,暴露出自己狰狞的疤痕,承受旁人犹如见鬼般看着他的,惊诧鄙夷恐惧同情的眼神。
那次烧伤,只毁了他右侧的脸和半边脑袋,而左侧保存完好。从左边看,他俊美如玉,艳如桃花。从右侧看,他狰狞可怖,丑若厉鬼。有人暗地里骂他“阴阳脸”“人间鬼”,他却全然不在意。
因为,这世上唯一需要他在意的人——楚王殿下,并不在意他是英俊还是丑陋,与他对话时,正面左右都随意,不会下意识挑着左边好养眼,也不会挑右边刻意表现出他的不介意。
视如平常,才是真正的不在意。
这让沧羽觉得放松自在,便也忘记了自己的样貌。破罐儿破摔,头皮被烧毁的右侧脑壳不长头发,他便把左边的也剃光了。
沧羽学的是绝情剑法,本就冷心冷血冷面,经了这么许多波折,沧羽没被打倒,爬了起来,便在心境上更近了一步,不再为外物所动,更专注本质,武力值也上升了。
如今他整个人有一种冰冷锐利的锋芒,便是看一眼都觉得会被利剑所伤,且他脸上疤痕蜿蜒,更添了十分厉色,叫人心生恐惧。
这便是天枢第一个找沧羽的用意。
沧羽领着锦衣卫扼守了楚王府大门口的百米范围,便没有一个人敢靠近。
自从某些黑衣青皮军(嵠丘军)抓杀了一批在楚王府附近的探子后,别有用心者就把楚王描述成吃人妖魔般……误打误撞,也使得没什么人敢随便接近楚王府。
许多文臣是听说过楚王吃人的“故事”的,如今看着沧羽狰狞的面相以及剃掉了头发的脑袋……
有人躲在人群里叫嚣:“楚王难道想大开杀戒?须知直言极谏是杀不死的。”
沧羽没说话,只抽出腰间宝剑……寒光一闪,那剑气竟凝成实质,在路面上划出一道深深的剑痕。
就像王母一划,一条银河隔出两个世界,没有鹊桥。
所有人艰难咽下一口唾沫,再看看楚王府高大巍峨围墙,上面有箭塔,箭塔上不见兵甲齐备的兵士,只见高墙及无数幽深的射击洞口。
谁知那洞口后,是不是闪动寒光的利箭?
文臣到底还是怕死,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没办法,便挑了能看见楚王府大门的开悟园的门口,静坐抗议。
沐慈没有驱逐、伤害任何人,便再次兵不血刃,取得阶段性胜利。
……
作者有话要说:
沧羽拥有最美的灵魂。
另外,每个系统对沐慈的称呼都不同。
殿下:锦衣卫,其他涉及沐慈王爷身份的人,便称殿下。毕竟都是王爷的仪卫队。
主人或主上:嵠丘军,因是沐慈的真正私军,只听他一人调遣,便称主人或主上。
尊上:夜行卫对沐慈敬称,夜行卫其实是一个国家情报机构,虽给了沐慈成了半私有化,但主要还是为国家尽忠,这个后文会提到。
爷:近身伺候沐慈的人,比较亲昵,还可以喊得千回百转,用来撒娇卖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