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慈光 上
沐若松的双手,从沐慈的肩头滑落,握紧他的手,身体也慢慢矮了下去……
膝盖弯下,在沐慈面前,坠入尘埃。
——遇见你,我就变得很低很低,一直低到尘埃里去,但我的心是欢喜的,并在心里开出一朵花来。
沐慈看到这个优秀骄傲的少年眼中,那一瞬间的希望与卑微,绝望与渴求,还有倔强与义无反顾。
他忽然觉得有些心疼。
沐慈把人拉起来,伸出戴有两仪流光的右手,温柔抚摸沐若松的脸:“子韧,你别误会,我没有赶你走。定王府是你的家,为家人尽力是应当的,我不想让你因为我……将来后悔。忙完了你想回到我身边……侍读官的位置永远是你的,不会再有别人。”
只是侍读官吗?
沐若松喜忧参半,却还是松了口气,不是厌弃他就好。
他握紧沐慈的右手,卑微却虔诚地用脸贴在那艳红的手链上,微不可查地印下一个如羽毛般的轻吻了,对沐慈笑:“殿下,家里有姑姑在,您也在帮我们,我很放心。您这么好,我无以为报,只想尽我所能,辅佐您一生。”
“年轻人,别轻易许下一生的承诺,一生那么长,可能有一天你会承担不起。”沐慈教导道。
沐若松忐忑的心忽然安稳下来,沐慈的语气没有褒贬的情绪,不管他多么不成熟,沐慈总是如长者般教导他,平静而包容。
“不走到最后,怎么知道我承担不起?”沐若松反问。
是啊,沐慈没话反驳,又问:“付出不一定能得到回报,你也承担?”
“我不求什么回报。”沐若松微笑。他确定自己的心思被发觉了,可沐慈没有厌弃,并不驱逐他,他也不奢望被回应。他心头一片轻松,胆子也大了一点,道:“殿下,您言传身教,教导我直面挫折和失败。所以……不论后果,我也不求回报,我会拿出承担的勇气。这也是我生命中必须学会的一课。”
漂亮的反击!
沐慈很赞赏,对沐若松露出一个清浅的微笑。
尽管沐慈曾对紫惑真人说:小孩子在感情上栽几个跟头,能清醒是好事,清醒不了谁也帮不了。但这么优秀的一个少年,若毁在一张皮相上,他会惋惜,并不值得。
现在,沐若松能直面内心,做好承担的心理准备,沐慈放心了一些。有些话题不适合继续说下去,两情相悦,地老天荒对自己,对任何人来说都言之过早。
沐慈又摸了一下沐若松的脸,温和道:“子韧,你认为值得就行。”
“值得!”沐若松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看了一下光润艳红的两仪流光。
“这么喜欢朱砂链的话,我送给你。”沐慈柔声道,并不觉得他无法回应就摆出拒绝一切的姿态来,也不会为了不让别人喜欢自己,就把自己弄得面目可憎,不对别人释放善意。
再说,接近他,碰触他,又让他不反感的人不多。而能让他一颗红尘不扰的心,心疼上好几次的人,也不多。
所以……谁知道以后呢?
沐若松疑惑,怎么忽然要送手链了?
他总不能习惯他家殿下跳脱的思维和经常性的神转折,不清楚沐慈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不过肯送东西给他,他当然欢喜,但是……
“这是陛下给您的。”
“哦,别误会,我送一条新的给你。”沐慈看看腕间,“不管是谁送的,既然我接受了好意,就不会随便再送出去。”
沐若松觉得沐慈其实挺重感情的,又忍不住浮想联翩:送一条新的朱砂链给我,到时候戴一样的,这是不是叫情侣装?
哎呀,想得太远,脑洞太大要补一下。
沐慈该说的都说了,拉着沐若松的手道:“走吧,一堆事情等我们去做,没时间浪费。”
我们?
真是一个微妙的,粉红的,甜蜜的,让人安心的词。
沐若松的笑容很灿烂,也略蠢……
沐慈无奈,明明应该很骄傲自信的少年,总是在他面前卖萌装可怜什么的,让人没办法狠心啊。只好面无表情拉他出门。
沐若松跟上,手上稍微用力,找到沐慈五指的间隙,与他十指相扣……
心跳彭彭!
沐慈不是第一回和他牵手,没矫情拒绝。
心道:“得寸进尺”大概就是专门发明给这少年的一个词语。
……
朝阳正火气大,教训儿子和侄子,见两人进来,直接就吼了一声:“你们两个上哪儿胡混去了?蜗牛都比你们爬得快。”
沐慈:“……”原来“得寸进尺”这个词,是发明给这姑侄两的。
被美女娘教训的王梓光用余光偷瞄一眼,看到两个人十指交握的,进了房间也一直没分开的双手……
——KAO,基情四射啊。
——还有,你们会不会太明目张胆了点?当众秀恩爱也不怕被抓包啊?
第102章 智神也有麻烦
事实再次证明,电视里都是骗人的。
大幸风气开放,男女都能约约会牵牵手,最多派两个家人随侍。上流社会中,男风颇盛,视为时髦,反正男子再荒唐,到了岁数都会遵从父母之命成婚,繁育后嗣。受此风气影响,许多交好的世家少年,手牵手一块儿玩,抱抱亲亲什么的,属于表达友爱的范畴,很常见。
所以朝阳郡主随便瞥了两人交握的手一眼,见惯不怪,还挺欣慰两人关系融洽的。她这会儿为父兄担心,哪有工夫管谁和谁牵手?
朝阳只是招手:“来来,看看最新的调查。”
王梓光也反省了一下自己在外祖父,舅舅出事的当口还想着风花雪月的态度不端正,觉得有点对不住两个长辈平日对自己的疼爱,赶紧收了心思,看着沐慈,看他打算怎么处理。
关于这个老乡的惊世之才,只怕天京城随便抓个三岁小孩,都能说出一二三样来。
……
沐慈答应帮忙就会认真对待,很快投入工作。
沐慈喜欢做庞大精密的分析工作,大概是灵魂来源比较特殊的缘故,上辈子的端木慈不只是数理天才。非要将他归类,他应该属于脑域开发程度很高的人。
他不仅仅是数理敏感,有超越计算机的记忆,还有超强观察推理能力,更有出色的逻辑思维能力,可以通过部分信息推测全局,对事情未来发展,也能实现多线程掌控——就是利用一切能利用的资源,让一件事的未来,最大概率地按照他的想法发展下去。
他又足够理智,从不会被任何东西,包括感情影响到判断与决定。
他做情报,做科研,做一个商人,做慈记,永远是“智珠在握,淡定从容”的样子。只有他最亲密的爱人、合作伙伴才知道,他为此付出的是怎样的一番心力。
当然,再多心力,对阿慈来说,也游刃有余。他还总觉得不够有挑战性,让旁人羡慕嫉妒恨都觉得无力。
一代“智神阿慈”涉及的领域,百年内没有任何人能超越,甚至不是鱼唇的凡人能看懂的世界。
他是一个传奇。
一代智神成了沐慈,依然有颗聪明的脑袋,却不是万能的。如今他就遇到了一点小麻烦。
朝阳给沐慈看的一大叠情报资料,对别人来说也许很多,在沐慈眼里就是小儿科。古代落后,根本不会有多么庞杂,精密的东西出现。
麻烦恰恰是——太不精密了。
沐慈忍着头痛,觉得之前他弄治水策时,看资料看得痛不欲生的感觉又回来了。说实话当初为个治水策他把自己生生熬病了,旁人看起来是因为工作量大很辛苦,只有他自己知道,纯粹是给头痛的。
因为资料虽多,有效信息太少,先得做大浪淘沙的工作。记录又模糊,找出自己需要的东西,还要连猜带蒙。且数据模糊还罢了,前后甚至都不能统一,同一个地方,两个资料里能给你差个十万八千里。
想当初,他旗下某财务不小心弄错了一个数据,他一眼从上万个数据中分辨出来,把人给狠狠一通教育啊。现在沐慈想起来,有一种想要道歉的冲动。
跟现在他手里的资料比起来,那都不算个事儿。
不怪沐慈,这种“精确癖”纯属本能+职业病,所以不精确的描述犹如负面状态,一直在吸沐慈的精神力。他还是坚持着看完所有,迅速分析有效信息……只是手忍不住撑住了额头,面无表情。
他没暴躁,真的,只是有些精力不济,他的心境已经不会轻易被外物影响了。
吕秉辰作为大理寺卿,亲自送资料过来,是为了见见传说中的长乐王。
长乐王的模样比传说中更灵动绝美,半点不见十六七岁少年人的稚气青涩,举手投足间有无尽的清贵优雅,淡然从容,像画中走下的谪仙,气度非凡。
吕秉辰“察言观色”也是本能+职业病,见长乐王看过资料,神色淡然,喜怒不形于色,令人看不出深浅,无形中散发出一种高贵不可侵犯的气势。
此子绝非池中物,到底是皇族龙种。
看来传闻中这位殿下引导朝廷多番动作,颁行多个良策是真的,并不仅是陛下捧他名望。吕秉辰官场打滚三十年,心知这位不可因外表而轻慢,便打起十二分精神,心内恭敬,下意识连呼吸都放轻了。
他心里没底,硬着头皮问:“殿下可是哪里不满意?”
当然不满意,没一个满意的,沐慈却明白这种模糊的习惯,是全民风气,也与此时的社会生产水平有关,便没有抱怨,只就事论事道:“太笼统了,但不怪你,你们已经尽力。”
说的吕秉辰松了口气,才感觉背后全是虚汗。
“人有没有放掉?”沐慈问。
朝阳摇头,语气还是不好:“没殿下您没发话,我们都不敢放人。”
沐慈自动过滤掉无用的情绪信息,只听懂自己想听懂的,只吩咐吕秉辰:“劳烦尚书,再组织人问过一遍,用我的方法。子韧,去拿我的纸笔。”
沐慈不用毛笔,这回出来自带了羽毛笔和特制的纸,不过还放在马车的置物架上。之所以不叫和顺或羽卫去拿,是因为沐慈有保密习惯,规矩严,书籍纸笔类,只有沐若松一个人能接触。
……
沐若松用跑的,去马车上拿到了放纸笔墨水的小箱子。往回跑没几步,却听到一个回廊角落有人说话。
“长乐王殿下居然来帮忙了,王府有救了。”
因为是讨论的长乐王,沐若松下意识停驻。
开口说话的人随即表达了一下见到全民偶像的崇拜之情,他身边另一个人却冷哼了一声:“帮忙?只怕是王府的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