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慈光 上
……
天授帝大吼:“除了寿王,其他叛军都绞杀干净!”
叛军保护寿王,开始突围。但被几千人围困,突围谈何容易?不过好在天授帝下令不伤寿王,御林军束手束脚,叫叛军一时半会不能尽诛。
寿王率人抵抗持续了一夜,所有侍卫都死光了,只剩一个血人一样的寿王,他自己毫发无损,全是他身边人的血。
常山王和他手下的人,射箭的准头可不是浪得虚名。因为天授帝说不能伤了寿王,常山王这家伙就能一个一个点名,每次都把寿王身边最靠近的一个叛军通通爆头。这还不算,他带的那一票手下简直是专业补刀党,跟着就把人戳成刺猬。
皇宫啥没有?箭当然是敞开了供应的。
再忠心,人还是有畏死本能的,渐渐寿王身边无人敢接近,被清空。御林军就不再怕误杀,压力全无,战力全开。
我累个区。
寿王真要疯了,这种身边一个一个人被戳得稀烂的心理压力不是一般的大。众人都能理解为什么常山王被称为罗刹王的原因了。
最终剩下寿王一个。
一夜过去,天已经微微透亮,黑压压的一地箭雨,满地鲜血,到处倒伏着尸体。
不论是官员还是禁军,甚至叛军,这些都是他大幸铮铮铁骨的好男儿啊,都是父母怀胎十月,一米一饭喂到这么人高马大,学得一身技艺,来报效朝廷的。
历史永远都是这样,为了上位者的一己私念,多少勇猛的将士枉送了性命?
寿王身边那些白鹭卫本都是前程远大的优秀青年,可惜偏偏参加叛乱,没有将生命放在保家卫国的战场,为私欲,死在了这样不名誉的事情里。
天授帝看着满目沧夷,被幼子正确的三观刷新过的脑子,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纵容推动这场叛乱,是不是正确的。
他本以为能飞快扑灭太子的叛乱,可寿王,他最信任的亲弟弟,利用了他性格中的缺陷,捅了他一刀,直插心脏。
天授帝心情沉重,劝自己弟弟:“信奴,你投降吧,朕保证会尽力保住你的性命,我不想杀你。”
寿王几乎脱力,他用长剑撑住身体,凄然一笑:“你留下我,又有什么意思?”
“你到底是我唯一的……亲弟弟。”天授帝说。
“你知道吗,我从来不想做你的亲弟弟。”寿王说,“这样,我就不用在复仇和亲情之间煎熬,我多想杀了你啊?”
天授帝:“……”
他到底做人有多失败,儿子不想做他的亲儿子,要杀他。唯一的弟弟不想做他的亲弟弟,也想杀他。
少年母兄惨死,中年妻子离散,晚年兄弟相残,父子冤仇……
寿王也是万念俱灰,他本就精神有问题,又被常山王的血腥残杀崩断了心里的最后一根弦,情绪彻底失控,最后仰天大笑:“善泳者溺于水,沐潪,你机关算尽,把所有人当成傻子吗?总有一天,你会为你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我会一直在地狱里看着你,看看你的下场!”
说罢,他横剑在颈脖上一抹……
他杀不了兄弟,却可以杀了自己。
寿王倒地,缓缓闭上眼睛,神情松懈下来,眉间常年拧出的褶皱也放松了下来。
终于……解脱了。
再也……不做梦了。
好舒服啊!
“信奴……”天授帝无法理解寿王的行为模式,明明可以不用死,为什么还要自刎?
只是为了叫他难过?
宁可死,都不肯做他弟弟吗?
天授帝捂着剧痛的心口,被卫终在背后撑住才没有倒下。他不明白,为什么他的弟弟要用这么激烈的方式,用自己的死亡来完成对他的致命一击。
天授帝走到寿王身边,单膝跪下,轻轻抚摸弟弟的眼脸,让他闭上眼睛。
他原以为这个弟弟是天底下与他最亲密的人……原来,一直刻骨仇恨着他。
天授帝觉得心脏那么痛,灵魂却飘远了,什么都感觉不到。
他想起了太皇太后卫氏,那个阴魂不散的女人,手段太恐怖了。不知道她是不是在三四十年前就想到了今天,提前布好了局,埋下了今日的隐患?
卫氏,原来真的不是败给了他,而是败给了时光,败给了她的苍老。
卫氏一族已经在他手里凋零,还能找谁报复呢?
太子也死了,死在了沐慈——太子的亲弟弟手上。
兄弟相残,再次重演!
天家无父子,难道他真的逃不过这样的诅咒?
……
谢贵妃历经苦难仍然不忘记收拾地光彩照人过来,梨花带雨在他面前哭诉。
这个女人对他又有多少真心呢?
她背后跟来的青年,是他的第五子,这个好儿子……和太子是有密谋的,他一直知道。
这个儿子,也有弑父杀兄的心思啊。
他到底做了什么,最后弄成了“众叛亲离”?他悲凉极了,他是真正意义上的“孤家寡人”了。
天授帝指着临江王。
临江王沐意惊恐地颤抖,犹如深秋的黄叶。
可天授帝没来得及说什么,嘴唇抖了几抖,直挺挺倒下了。
众人惊呼,大叫太医。
第165章 拦截追击
王梓光看着所有人护着皇帝离开,一瞬间现场清洁溜溜,只剩御林军与天子营在收拢尸体。
他看到李元江怒目圆睁的头颅,居然诡异地牵起了嘴角,似欣慰微笑,然后那双眼睛,缓缓地……自己闭上了。
王梓光觉得骨头缝里都瘆的慌,招了一个御林军,帮他把仍然昏迷,呼吸已经渐渐平稳的沐若松背了,飞速躲重华宫的合欢殿去了。
……
皇宫大门都回到了御林军掌控下,沐希则不可能走门,他是爬墙离宫的,墙头早有人接应。
一群人出宫,换了好马,打马往北方飞逃。黎明前一刻是一天中最冷的时间段,市井还没有开始营业,只有早点铺打开了大门,却见一匹匹铁骑从街口飞奔而过。
早点铺的王二麻子瑟缩地搓搓手,心里大骂:这些达官贵人,也不怕撞到小孩。当然不敢说出口,怕招惹祸端。
朝阳等人一路沿着市井,追踪到了天京的北城门。沐希则一群人竟然手眼通天,北门提前打开了,让他们逃出了天京城。不过也不奇怪,毕竟寿王名义上掌管了小半京畿防御。
出了城,沐希则也不敢走官道,只钻一些小路,路并不好走,又冷,骑在马上并不好受。沐希则还抱着沐慈共骑,一行人跑得并不快。
沐慈被折腾一晚上,身体与精神都到达极限,可却不能休息,在马上颠簸到想晕过去,可疼痛与寒冷,恰是最好的提神剂,他也没有安全,并不敢失去意识。
风一之子说:“三爷,杀了扔掉吧,带着他我们跑不快。”
风一拍了儿子一巴掌:“不能杀!”
杀了长乐王,皇帝愤怒,拿定王府撒气怎么办?
“没事,他很轻。”沐希则自嘲地想,如果这会儿他裹挟的是他好二哥……他早就把那肉山丢泥沟里了。
其实就算没有寿王叮嘱,他也不敢杀沐慈,天授帝会发疯的,后果很严重。沐希则扯开沐慈的领口,探手进去摸一摸……
旁人瞪大眼,这位不会也……见色起意吧?却见他把手很快收回,嘴角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天授帝是真在意这个小儿子呢,天底下唯一一件白金丝甲,传说中皇帝保命的东西,在明知道会宫变的情况下,居然自己不穿给他小儿子套身上了。
就是有点糊涂,不知道前十六年怎么就没认这个儿子?
朝阳拼了命打马,很快追了上来,大喊:“三哥,你等我,我不拦你离开,你和我说几句话。”
沐希则知道他这个妹子,说一是一,就停下了。叫其他几个忠心的白鹭卫自己先走。几人不走,纷纷护在沐希则周围,他们忠诚于寿王的最后命令。
朝阳追上来,踉跄落地,马就脱力跌死在一旁。朝阳脸上都是晨露和汗水,钗环都不知去向,头发散乱,好几缕黏在了脸上。
沐希则打马上前,靠近朝阳,弯腰轻轻帮她把额前的一缕头发拨开,就好像从前他们晨练过后,他们兄弟几个都会这么照顾朝阳。
“乖乖,你想和我说什么?”沐希则说,眼神温柔。
洛阳王很快跟上,也想过来,沐希则警惕看他们一眼。
朝阳摆手:“你们别过来,阿慈还在他手上。”
几个人只好在不远处等着。
朝阳焦急问:“阿慈,你没事吧,哪里痛,伤口怎么样?给我看看……”说罢还要掀沐慈衣服看腹部伤口。
沐慈动不了,想做抬手的动作却奈何手臂酸痛无力,他虚弱极了,拼着意志力才道:“没事……”
沐希则轻轻挡开朝阳的手:“太子那一剑偏了,没刺中。”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会说瞎话,也许是因为他劫持了沐慈,却知道这少年的确无辜,而且颜值突破天际总是轻易惹得人心生不忍,所以他说话下意识留了一线,没说他穿了丝甲这种秘密。
朝阳松口气,一脸诚恳说:“三哥,我求你,看在父王没有亏待过你,我们兄妹多年的情分上,把父王的解药给我吧。”
“解药啊,你们办不到的,需要血亲之人的一滴心头血。”
朝阳:“……”
这分明叫人一命换一命。
沐希则果然大笑:“就看你们舍不舍得自己的命了。”
朝阳这一刻才认清,面前这个三哥,真的不一样了。朝阳忽然涌出了眼泪,不论她在外人面前如何刚强,她总是一个女人,总有撑不住的时候。
“别哭,乖乖。”沐希则疼了妹妹二十多年,习惯性伸手给她擦眼泪。
朝阳避开,只是哭。
沐希则叹口气:“好好,我把二哥还给你,成吗?”
朝阳含泪点头:“二哥在哪里?”
“你叫人继续盯着聚德斋,看到谁再买十只烧鹅的,就是那里了。”
朝阳再指沐慈:“阿慈能还给我吗?我保证不追击你。如果他不回去,三哥,你们根本走不脱的。”皇帝会不远万里追击的。
“现在放下他我就死定了。”沐希则说,“我再走三百里到了燕州就把他放下,不会伤他分毫。”又扬声对牟渔道,“给我一个北关通行令符。”
沐念大吼:“不要听他的。”
沐希则一只手放在沐慈细瘦的脖子上……这里已经青紫可怖了。
朝阳哑声道:“给他!给他!阿慈还在他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