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还没等戚安从漫长冗杂的记忆中想出来什么蛛丝马迹，对方就把他轻柔地抱了起来，以公主抱的姿势，把戚安带到了一处温暖的胸膛。
　　戚安听到了热烈活跃的心跳声。
　　前往的路似乎有些颠簸难走，摇摇晃晃的戚安挑了挑眉，好像有些害羞地伸出瘦弱雪白的胳膊揽上了对方的脖颈。
　　在两者相互接触的时候，戚安好像听到了对方轻笑了一下。
　　带着满满的……愉悦。
　　这段路并不远，戚安很快就被对方放了下来，放在了一个软软的垫子上，然后戚安就听到了对方离去的声音。
　　眼睛之前的景象渐渐出现了模糊的光影。
　　戚安揉了揉眉心，让眼睛去适应这种并不激烈的光线，心里思绪翻涌。
　　刚才那个人是刻意不让自己看到他的吗。
　　戚安眯着眼睛打量着周围，然后一愣。
　　——有无数双绿油油的眼珠子在望着他。
　　就跟他方才在墙体前看到的场景一样。
　　周围的光线是白亮亮的，明明在现实世界里是黑夜，这里却如同白天一样。甚至于，戚安还看到了悬挂在太空上明晃晃的太阳。
　　戚安环顾了一下周围，他看到了类似宫殿一样的存在，白象牙似的玉石精心打造的殿堂位于正中央。
　　在雄伟高雅的殿堂前，有着类似喷泉一样的东西。
　　然后戚安看到了一座雕塑，那是一个栩栩如生的天使。
　　如果没有围绕在他身边的这一堆奇形怪状的东西，这里确确实实像是天堂一样的存在。
　　“你能看到我们了啊。”一道有些阴森的声音响起，戚安看了过去，那是一个小小的人偶，只有拇指般的大小，它穿着漂漂亮亮的小裙子，仰着脑袋娇羞地望着不远处的戚安。
　　但是……没有脸。
　　除了微微泛红的脸颊，该有五官的部位此刻都是一片空白。
　　就像是人偶的脸……被什么东西硬生生地撕扯了下去。


第21章 神奇的商店（九）
　　一点一点地，把人偶精致的五官从脸上残忍地玻璃。
　　和裸露出来的泛着微红肉色的胳膊不同，它乖巧仰起的脸苍白得犹如劣质纸张。
　　格外粗糙，好似沙粒一般。
　　戚安用黑曜石般漆黑的眼睛望它，旋即在人偶不停掰动的手指上停留片刻，露出了一个极其浅淡的笑容，他的身体很虚弱，即使是笑也虚幻得不太真实，“恩。我能看到你们了。”
　　与温馨圣洁的环境完全不同的场景。
　　没有脸的人偶，血迹斑斑的断臂，化成实体的影子，以及不停转动的时钟……
　　就像是圣洁外表下隐藏的罪恶。
　　它们都有了自己的意识，大多生出了自己的五官和四肢，紧紧地环绕在软塌上的柔弱少年周围，然后痴痴地看着他。
　　眼神专注地像是除了戚安再放不下其他任何的物事。
　　但是它们又都不敢真正地靠近少年，跟戚安始终保持着一段既亲密又安全的距离。
　　如同达成了某种微妙的协议。
　　戚安轻声的回答很快就引发了巨大的变化，这些一直安静待在原地的鬼物们突然变得兴奋起来，它们像是跳舞一样地晃动着自己僵硬的躯体，嘴里哼起了晦涩不知名的小曲。
　　它们手拉着手，露着甜蜜又僵直的笑容围绕着戚安表演着不知名的舞蹈。
　　青葱翠绿的草地上，身体单薄的少年像是困惑无助地打量着周围。暖洋洋的阳光亲昵地铺洒在他身上，毫无保留地露出了那张精美的脸蛋。
　　而他的身边则环绕着无数的奇形怪状的生物，它们的脸如同蒙着阴冷的灰雾般鬼魅，与正中央少年苍白精致的脸庞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种有着剧烈冲击的画面奇怪地出现了艺术般的美感。
　　因为——这些传说中没有情感凉薄的鬼物，此刻眼神里却爆发出了类人般强烈的情感，如同看着猎物一样紧盯着中间的少年。
　　缱绻而暧昧。
　　戚安起了身，在他身侧的鬼物们也停下了动作。他们变得重新乖顺而无害。
　　戚安看了它们一眼，试着迈动起了自己的步伐。
　　没有人阻止他。
　　戚安挑了挑眉，继而在这片草地上走动了起来，他慢慢地施施然地走遍了整个草地，路过了天使雕像和喷泉，最终停到了象牙般圣洁的宫殿前。
　　而他身边自始至终都有着一群像是护卫般存在的鬼物。
　　戚安掩去一抹深思，迈开步子踏入了宫殿。
　　阴冷的气息自脚心向上蔓延，戚安神色动了动，想要收回脚步，却发现自己的脚犹如踏入了沼泽，被一种不知名的力量拉入深渊。
　　越挣扎，这种吸引力就越强大。
　　有什么东西希望他进去。
　　“不能进去哦。”
　　在意识混沌的时候人偶诡异的声音再次响在了戚安的耳侧。
　　小巧的人偶快速地跑了过来，它伸出来白嫩嫩的手开始拉起戚安的裤脚，这双细小柔弱的手宛若有着某种神奇的力量，戚安感觉到脚底粘着的吸引感也开始一点点地消散。
　　他的视线再次变得清晰。
　　在人偶轻柔的拉扯下，戚安重新回到了宫殿前的草地前，望了会儿洁白典雅的宫殿，戚安偏头看了看在自己脚边小巧的人偶，微弱的声音里夹杂着一些不易察觉的试探， “为什么不能进去？”
　　人偶没有说话，没有脸的脑袋像是思考般地歪了歪，如果它还有着五官，此刻的举动可能会颇为地可爱，但是它现在只有着苍白得像是烂掉的皮囊。
　　它僵直歪着脑袋的样子像是一个烂掉的玩具。
　　“因为你进去会死的。”
　　不知从什么部位发出来的声音在玩偶的位置处响起，“那里面的东西都想杀你。”
　　它把手掌上的手指一根根地掰断，又一根根地接回去，嘎吱嘎吱地如同响起了一首旋律奇特的音乐，人偶似乎十分满意这清脆的响声，脑袋随着节奏不停地晃荡。
　　“你身上太香了，是一种可以让里面的东西丧失理智的香甜……只要你进去，那些东西就会跟发狂了似的扑上来……”
　　“它们会把你抓起来，关到一个暗无天日的地方，那里没有光也没有活人，只有你一个孤零零的无助地待在那……它们会给你每天必须的水和食物，但是不会来看你……”
　　“因为啊，它们会像畜牲一样为了一点点的食物而自相残杀，决出那所谓的最强者来决定你的归属……”
　　在人偶诡异的腔调中，戚安的脑海里突然出现了一副画面。
　　苍白脆弱的少年蜷缩着身体躲在角落里面，他想要去追寻光芒的存在，整个人却深深地陷入黑暗之中。
　　黑暗像是贪婪的魔鬼紧紧地包裹着少年，它肆意地侵占着自己的所有物。
　　每当有细响传来时，少年都会抬起自己长年不见光的手挣扎地想要逃离，当细白如玉般的手终于紧紧地握住黑色的枷锁的时候，仅有的声音却会如泡沫般消散。
　　少年呆呆地在黑暗中抬起苍白的脸颊，迷茫地像是迷路的小孩。
　　那双像是精心雕刻出来的手无数次地抬起又无素材无力地落下。
　　然后……
　　丧失掉自我。
　　“所以你要乖乖地待在这里哦。”人偶的声音里出现了诡异的笑意，“只有这样，我们才能保护你呀，只有在我们的身边，你才可以在这里存活下去哦。”
　　这句话如同打开了某种微妙的开关，那一双双望过来的视线里的某种情绪再也压制不住。
　　那是隐秘的快感和侵略性。
　　所以，要来依赖我啊。
　　如果想要活下去，就要来寻求我们的庇护啊。
　　你需要我啊。
　　它们死死地看着被它们围绕起来的少年，脸上的表情出现了惊人的相似。
　　戚安的眼睛闪了闪，这一时间，这些围绕在他身边的鬼物突然和那位笑容灿烂的男生重合了起来，戚安想到了刚才抱着他的那个男人，想到了那张颤动着的日记。
　　柔弱的少年看着被剥离了五官的人偶，看着它眼底涌现的浓烈情感，突然轻轻地笑了一下。
　　他知道那位商店的店主是谁了。


第22章 神奇的商店（十）
　　他先前一直觉得裴颖的脸很奇怪，她的脸确实是美，但是无一不展现着违和感。戚安曾经多次观察过那位少女，然后发现了一个奇怪的事情。
　　她鲜少会有神情变化的时候，几乎是始终维持着同样的表情，即使是真的无法压抑住自己的情感，她的表情也是淡淡的。
　　她把这个变化的范围维持在一个安全的范围内，就像是……她无法彻底掌控自己的那张脸，只要她稍微地超过这个范围，那张美貌到极致的脸就会毁掉。
　　戚安想起了裴颖在某些时候惨白到不正常的脸。那种感觉，就跟人偶粗劣的面皮是一样的，一样的劣质。
　　她把人偶的脸换成了自己的。
　　把一张美貌的脸庞硬生生地套在了自己的身上。
　　而人偶……则与那位店主有着极大的渊源，它作为裴颖与店主交换的媒介，要不属于他们其中的某一个人，要么……
　　戚安的眼神里突然闪过了一丝复杂，他的记忆力很好，当一件事想通之后，他的这种思维就会迁移到其他的事情上。
　　那位刚刚拉着他进来的男人。
　　他们进来的时候，戚安曾经听到过不少躁动的声音，他们的周围应该很混乱，但这些动静却不会打扰到那人，那些不知名的东西刻意避开了男人。
　　这个人在这里的身份很高。
　　他拉着自己远离了那些混乱的地方来到了这里，但是拉着自己的手很熟悉，那双宽大有力的手在手指的关节处有着淡淡的薄茧，这是长年运动留下的痕迹。戚安曾经在另一个人的手上感受到这种炙热。
　　他的那位……笑容温暖的室友。
　　除此之外，便是心跳声，抱着他的那个男人，自己的那位室友，以及窥视了他一夜的鬼物……
　　这些鲜活跳动的心跳声的旋律在隐隐间有了重合。
　　还有……上个世界的那张纸。
　　他前世的……婚约者留下来的东西。
　　戚安的脸很白，白得如同是残存的薄雪，只要外界稍有变化都有可能毁掉它的生机。
　　但也正因如此，他哪怕是在轻微的神情都会有一种动人心魄的美。
　　像是一现的昙花。
　　戚安低下了头，带着不知名的意味轻柔地抚上了人偶微红的脸颊，他的手因为长年虚弱而有些无力，显得有些旖旎的温柔。
　　“你会保护我吗？”
　　他的声音似乎有些惧意，鸦睫在轻微的颤抖，像是无助地反问人偶之前说过的话。这种弱态的举动明显取悦了歪着头的人偶，它的身体因为兴奋而颤抖，穿着的衣裙开始如流水般掀起涟漪。
　　它伸出来白嫩嫩的两双手抓住了戚安的如玉般的手掌，然后用脸狠狠地蹭了蹭那修长的手指。
　　精致到没有瑕疵的手指和粗劣的皮囊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但周围的呼吸声却都急促了几分，它们双目煞红地嫉妒地看着人偶禁锢着少年的手。
　　它在用那张丑陋不堪的皮囊玷污着少年。
　　但奇怪的是，除了妒忌，它们的表情里也出现了兴奋和满足。
　　就像是它们既愤恨人偶可以触碰少年，又振奋于那个少年可以被这样对待。
　　它们看着人偶用自己的脸颊去触碰着少年，像是玩弄般，慢慢地，从滑腻圆润的手指尖蹭到纤细的手腕，然后反复磨蹭。
　　“对，我会保护你的。”人偶的声音有着蛊惑般能力，它仰望着无助站在宫殿前的少年，突然发出了刺耳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