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从未见过如此正直的反派[穿书]
他曾无数次排演过这个场景,从“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到“既见君子,云胡不喜”,多少情诗都被他深深印在脑子里,然而事到临头,他发现自己竟然一个字都蹦不出来。
莫沉渊懊恼得不行,心一横,索性完全顺应自己心里的想法。
他一把握住陆浅川的手,眸子亮得吓人:“大师兄,我喜……”
话未说完,一阵天崩地裂的轰隆声响起,两人脚下的土地都剧烈颤抖起来,远处的嘈杂震耳欲聋,烟尘飞扬而起,黄沙滚滚而来。
两人所在的小岛有结界庇护,所有烟尘风沙都到不了他们所在的位置。
陆浅川握住景行,惊疑不定:“这是怎么了?”
他怀中靠近心脏处的位置突然传来丝丝缕缕的暖意,陆浅川伸手一摸,掏出了孙幽澜给他的海棠,本来干瘪的海棠花枯木逢春,花瓣盛开,紫光大亮。
与此同时,他听到孙幽澜的千里传音,声音中是少见的慌张:“大师兄,宗主带人打到魔界了!”
第46章 落枫城里有乾坤(十八)
自陆浅川认识孙幽澜起,她就像个远离俗世的红尘看客, 少有这么慌慌张张的时候, 她不待陆浅川接话,急切道:“你和莫师兄现在何处?可有危险?”
陆浅川安慰道:“我们无事, 你先别急, 到底怎么回事?”
孙幽澜听到他们无事, 立刻恢复了素日里的云淡风轻,话也少了起来,只道:“说来话长, 你们无事便好,宗主他们正在魔族腹地。”
说完便没了声响。
陆浅川心里爬满千万只小蚂蚁,哭笑不得地想:“至少长话短说地告诉我一点前因后果啊。”
他实在拿这位高冷美人没辙, 心中轻叹, 对莫沉渊道:“师父来了。”
莫沉渊不敢置信:“打进来的?”
陆浅川不太确定地颔首:“应是如此。”
莫沉渊清楚孙幽澜的秉性,便不多问, 只在心里一番计较, 将前因后果猜出了个大概,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有些疑问:“竟然直接打来了魔界, 师父什么时候成了这么急躁的性子?”
他偷眼瞧陆浅川,见他凝眉思索, 便将这个疑问压回了心里,不动声色地握住了陆浅川的手。
陆浅川想得入神,手被人家攥住也没反应, 兀自猜测燕子安应是已经入了落枫城,和秦御风他们会合后,得知这两个不省心的徒弟又不见了人影,于是急急忙忙地打来了魔界。
他甚至忍不住怀疑:“师父那头白发莫非是被我气出来的?”
不管是不是,他俩都得赶紧滚回燕子安面前,给他老人家报个平安。
陆浅川打定心思,对莫沉渊道:“幽澜说师父在魔族腹地,我们快些走。”
莫沉渊舌尖还含着那么几句令人脸红心跳的话,被这么一打岔,几句话在嘴里滚来滚去,终究是滚不出口了。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何况看大师兄这心急如焚的样子,现在再说,他能不能听得进去还另讲,即便听进去了,恐怕景行都能飞起来打自己的头。
心中留过一股浓浓的惋惜,莫沉渊觉得自己比地里的小白菜还不如,轻叹着想:“算了,来日方长。”
两人御剑而起。
景行还未动,陆浅川忽然像想到了什么似的,剑尖一转,又迅速折回到湖边。
莫沉渊心里一个激灵,想到自己埋起来的那个隐火符,心里陡然浮现出一幅令人惊悚的场景:陆浅川回去找到隐火符,追问自己为何用这么个东西,他答:“我见大师兄醒来,心情激动,泡了个冷水澡以示尊敬。”
“至于隐火符,因怕大师兄得知我洗冷水澡胡乱操心,于是用这东西蒸干了身上的水汽。”
……画面太美,他无颜面对一无所知的大师兄。
司命赤光一闪,莫沉渊风驰电掣地追上了陆浅川。
几乎灵剑还未停稳,他便迫不及待地从剑上跳了下来,生怕陆浅川哪阵剑风就把隐火符吹得行踪毕露。
可事实证明,他想多了。
陆浅川哪里猜得到这些少年人的血气方刚,他不过是想到,这座岛上,除了他和莫沉渊,还有一位他们都没见过真身的可怜兄弟。
澄明的遗骸尚且被钟鼎实带着,叶瑞木的遗体总也不能露天席地地扔在这里不管。
莫沉渊见到叶瑞木的遗体,十分没良心地松了口气。
他从乾坤袋中摸出一个琉璃盒——这还是他从一个雪城弟子那里要来的,淡金色的光芒闪过,他对陆浅川道:“放心了?快走吧。”
陆浅川发现,莫沉渊可真是越长大越可心了,但凡自己想到的东西,他都能提前一步帮自己准备好。
除了燕子安,这世上恐怕再没有第三个这么了解自己的人。
甚至燕子安有时还要输他一筹。
*
这座小岛连同湖泊都为结界所缚,寻常人就是走到地老天荒都找不到出口,万幸莫沉渊一路浴血闯了进来,驾轻就熟地带着陆浅川顺原路飞出去了。
从这里到魔族腹地,所经之路魔族群居,他们有意隐匿行踪,但仍旧难以避免地被一些眼尖的魔族发现。
奇怪的是,见到他们的魔族都像被施了禁令一般,竟然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浮空而过,毫无攻击意图。
陆浅川路上见到两个被烧毁的魔族营地,里面伤兵痛吟,车毁旗靡,空气中飘荡着不详的血腥气。
他们经过时,营地中的魔族无不愤恨地盯着莫沉渊,眼中尽是恨不能吃他肉喝他血的刻骨恨意。
陆浅川不动声色地催使景行快了一步,挡在了莫沉渊的身前。
莫沉渊沐浴着一众要把他抽筋剥皮的目光,脸色十分闲淡,望着陆浅川的背影,嘴角若有若无地勾起,低声道:“看来宗主和洛华银已经做了谈判。”
果然,他们到达位于腹地的王城时,远远便看见一众灵光四溢的修士在和一群凶神恶煞的魔族对峙。
燕子安和洛华银各自站在队伍的最前方,一个敛起素日的温和,双眉紧锁;另一个风轻云淡地摇着白玉扇,漫不经心地在几个成名修士身上一一扫过。
两人跨过魔族大军,站到了燕子安身后。
洛华银收起幻境中的疯样,折扇摇得像哪家的翩翩公子,见到陆浅川,他嘴角一勾,朗声道:“流光剑为了自己的两个徒弟,还真是兴师动众啊。”
燕子安冷冷道:“仅我两个徒弟,当然不值得这么兴师动众,但落枫城中近万百姓,还请魔君给个交代。”
洛华银装傻充愣是把好手,折扇一收,好奇道:“什么百姓?与我魔族有何干系?”
二十多年前,也是在此处,燕子安与韶疏当着一干仙门世家和魔族大军的面,亲手订下了魔界与人间各自为政、互不干涉的和约。
而今,修真界中最有话语权的依旧是他流光剑,城上的魔君却换了个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一众仙门宗师都没想到堂堂魔君能不要脸到这个地步。
齐择骅气得面色铁青,凛焱感受到他的磅礴怒火,一直在他身后隐忍地低啸,传闻中和秦御风闹僵分路而行的胡莽和他站在一处,手中的巨剑冒出汹涌的火光。
陆浅川扫了一圈,论剑大会中在台上落座的诸位宗师泰斗,几乎都在这里了。
落枫城闭城一月有余,城民死伤无数,入城的修士几乎折了大半。
洛华银已然触了修真界的底线。
在一片滔天怒火中,最不急的可能就是裴楚然这个兢兢业业的大夫,他趁大家都在同仇敌忾,悄悄钻过人群,挤进莫沉渊和陆浅川中间,一左一右地握住他们二人的手腕。
听过脉象后,裴楚然长出口气:“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陆浅川惊讶地看着这个不知从哪儿钻出来的小萝卜头,轻轻撸了一把他柔软的头发。
城墙上的洛华银还在信口开河:“人间的城池出了事,病因自然在人身上,流光剑不追究同族,反而来我魔界胡闹,这哪里说得过去?”
这句话几乎点燃了一触即发的情势,一众修士失了同门手足本就悲愤难当,闻得此言皆拔剑欲起,恨不能立刻踏平魔族王都。
燕子安站在首位,腰间的流光剑光华流转,眼中尽是冷厉的寒光。
他何尝不想直接出师,踏平魔界以绝后患。可二十年前人魔大战便是人族率先出兵,最后被魔族反咬,战火烧到人间,一时哀鸿遍野,生灵涂炭,当年的惨景历历在目,他们又怎么忍心让刚刚得以休养生息的百姓再度卷进硝烟中。
洛华银就是吃准了他这点,所以才如此肆无忌惮。
不仅如此,他似乎有意挑衅这些仙门首府,巴不得战火烧得越来越旺才好。
唯恐天下不乱的疯子。
洛华银好整以暇地看着浩浩荡荡的仙门大军,轻笑道:“不过,既然流光剑亲自出马,那我便给你个面子。”
“我向你们要个人,作为交换,落枫城中的事情我会拿出十成十的诚意来解决,如何?”
陆浅川背上陡然蹿出一阵冷意,用景行的剑柄想,都知道他接下来要说出的名字是什么。
莫沉渊在这句话音方落时便已长剑出鞘,司命妖冶的红光都抵不上他眼中的炽烈杀意,夹在两人中间的裴楚然悚然一抖,悄悄向陆浅川那边靠了过去。
陆浅川隔着裴楚然,按住了莫沉渊的手。
情势一触即发,这时候一点按捺不住的小动作都可能引燃众人心中埋藏的怒火,司命的红光太烈,万一成了一场战斗的□□,接下来的局势便会一发不可收拾。
莫沉渊挣了一下,看向陆浅川的眼中万分复杂,他甚至不奢望一向光明磊落的大师兄能懂得自己的这份担忧:如果让洛华银说了“陆浅川”三个字,万灵宗受人景仰的大师兄就要在一天之内变成魔族安插在修真界的爪牙了。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他的风头太盛,论剑大会上不知引来了多少嫉恨。哪怕大敌当前,那些嫉恨也只会埋藏在对魔族的仇恨之下,不会消散。
人类永远不会安逸地欣赏别人的光风霁月,他们只会仰望那个自己永远达不到的高度,在黑暗滋生处阴暗地想着:下来吧,下来吧。
不论魔族和人类此番是否会打起来,大师兄都是站在悬崖边上最危险的那个。
陆浅川果然没理解他的意思,执拗地摇了摇头。
剑拔弩张的情势中,洛华银嘲弄地盯着下面这些心思各异的修士。
他们之中有多少是真正在为自己的同门师兄弟报仇,有多少是随波逐流浑水摸鱼;
有多少心里装了家国天下黎民百姓,有多少不过是为自己的蝇头小利抛头颅洒热血。
他一看便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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