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宦
园子里梅花朵朵,清香弥漫,果然是经过精心养护的,双林身上只穿了件青灰色棉袍,刚走出来便觉得冷香袭人令人心神一震,待到走到暖亭处,却见亭里桌椅俨然,却不见楚昭和雪石,双林问一旁伺候的婢女道:“太子殿下呢?”
婢女忙道:“殿下带着那位公子下去赏梅去了,说只在园里走走,不让我们跟着。”
这亭子修建在山坡上,视野颇高,几乎能看到全园景色,双林走出亭子往看去,果然看到红梅掩映中,楚昭和雪石并肩而行,楚昭一身黑貂大氅,雪石冠簪明珠,颈中戴着璎珞玉锁,身披一袭雪羽鹤氅,也是贵气非凡,难怪那婢女看不出他也是宫里的内侍。双林想了下便快步走向他们,天色也已过午,差不多该回宫了,结果才转了个曲桥,就看到雪石迎面撞了过来。
他吃了一惊,连忙偏身,看到雪石紧紧咬着唇,双眼红着跑了出去,看方向竟是跑向园子角门处,后头楚昭遥遥喊了句:“雪石,你听我说。”雪石并没有停下,角门那边原有守门的,却也知道他是贵客,并不敢拦,让雪石直接冲了出去,楚昭快步追了出来,见状跺了跺脚,仍是追了出去,双林怔了下,眼看去叫侍卫已来不及,只好也小跑着跟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人说我洗白雪石太生硬,我解释一下,大家不要把角色说的话当成是作者说的话啊,说雪石不搬弄是非的是雾松,雾松这人本来就宽厚,而且说的基础是在冰原给雪石下过绊子但雪石没有计较的基础上。第二为什么冰原这么刻薄还活着,因为他本来就只针对雪石,也只在雾松和双林面前说过,宫里哪里来的笨人呢。就说晴雯,被王夫人召见的时候,不也反应灵敏说自己并不留心贾宝玉吗?不过上位者也不需要理由,想发落你就发落你了,任你开始怎么做二层主子撕扇子打小丫鬟,一朝打落原形一口茶都不可得。大家也不要忘了太子也好这几个内侍也好,其实也都还是初中生的年纪呢……要说样样都圆通一点不犯错,几乎不可能的。
第40章 变生叵测
双林追着楚昭跑了出去,看到雪石信手牵了侯府门边拴着的马翻身疾驰出去,那是来访的客人骑来的马,楚昭追出去也解了匹马追了出去,门房一看是太子哪里敢拦着,眼睁睁看着两骑绝尘而去,双林跑到门边上,跺了跺脚叫门房道:“快去禀报侯爷说太子出府了,叫侍卫家丁都跟上!”一边也牵了匹马翻身追了出去。
庆安侯府原是王皇后得封皇后以后才封的爵,发家晚,因此府址并不是什么好地段,离皇城远了点,出城倒是快捷,双林远远追着雪石和楚昭,看着他们出城去了,心里暗暗叫苦,太子纵马出城,举止随意,又怕被大臣知道了闹到朝堂上被弹劾,只能一路追着出去,他只是跟了太子之后学了几日的骑马,骑技并不娴熟,比不得楚昭和雪石自幼受的贵族教育,弓马娴熟,被他们拉下颇远,一路出了城,眼看着越走越远了,他心里越发忐忑不安起来。
出了城大路走了一段,渐渐路窄了起来,加上连日下雪,路上行人十分稀少,而天色又已渐渐暗了下来,双林心急如焚,不断催促马匹,也不顾腿上已被摩擦得火热疼痛,他只知道,今天这事若是回宫,太子无事还罢了,若是太子偏偏出了什么事,他和雪石两人都讨不到好,他本已有了美好前景,可不想就此毁于一旦,想到这里,他心里不免也起了一阵怒意,也不知是对矫情的雪石,还是对不知轻重的楚昭,平日里不是都装得稳重妥帖得很吗?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让他就这么急吼吼地非要追出城?
他一路思索,一路沿着马蹄奔跑,终于远远看到了楚昭和雪石的马,心里一喜,正要加速,却忽然看到前头疾驰的马忽然悲嘶了一声向前卧倒,然后马上的人影就滚落了下来,他心中一惊,想要勒马,却也已是勒不住了,只听到自己座下的马也失了前蹄,是绊马索!可惜已经太近了!身不由己的也滚落下来,他只来得及蜷曲身体保护要害摔倒在地上,所幸地上雪厚,到没怎么摔着,只是却看到一下子路边灌木丛里出来了七八个成年男子迅速围了上来,手里都拿了砍刀长枪一类的武器。
这是遇劫了!天子脚下怎么会有匪徒?他脑里闪过这样一个念头,看到前头雪石和楚昭早已被人按住,雪石大概摔狠了,看上去已经晕过去了,他自己身边也围上来了几个男子,他也并不反抗,被他们上前按住先搜检了一番将荷包等值钱的物事都拿走,反剪了双臂用粗绳捆了起来。这群人显然十分高兴,大喊道:“老吴!你看这衣服,可算逮到肥羊了!”
一个高大络腮胡男人走了出来,拎起雪石的大氅看了看满意道:“这衣服能当个几百两了,还有这玉带首饰什么的,不错,身上也还有些银子,明天大伙儿终于能吃饱了,还有这马,带回去也能卖了,至于人嘛……杀了算数!”
楚昭这时开言了:“我家境殷实,英雄若是求财,我可写一封信让我家这位下人送回府上,定以千金为赎,还请英雄饶我和我兄弟下人一命,暂为人质。”他虽然被紧紧捆上了,大氅和玉带等贵重衣饰都被剥下,浑身都被搜检过,有些形容狼狈,却仍然神情镇定,谈吐清晰。
那老吴冷笑道:“这京里的富户,牵扯甚广,自然是杀了干净,留什么后患!”
这时另外一个人有些畏缩地走出来道:“老吴,大爷要是知道我们瞒着人下山打劫,到时候定会生气的,再说这里离京不远,杀人惊动了京兆尹和京卫不得了,如今我们还是藏好形迹为上,不要在这里杀人的好,不如劫了财走了便是。”
老吴阴沉着脸道:“山上都断粮了!难道还真指望他能找回粮么?这么多口人都等着吃么!放他们回去,他们见过我们了,岂不是更麻烦?”
楚昭镇定道:“只要放我们回去,我们绝不追究此事,我一言九鼎,绝不反悔的。”
老吴冷哼了声打量了下楚昭和雪石的样貌,冷冷道:“一看你们的打扮就知道非富即贵,还是带回山里,杀了扔进山崖里,干干净净!”楚昭还想说话,老吴却命人堵上了他的嘴巴,一边呼喝人道:“此地不可久留,全带回去再说!另外,老刘老杨,你们骑上两匹马往大路骑远点,跑到大梁庄那儿,在那儿将这衣服玉簪玉佩什么的全卖掉,然后换个地方买了粮赶紧回山上!”
双林一颗心沉了下去,他本来还想着庆安侯府的侍卫追过来还来得及解救,大梁庄他却知道,那边临着运河,人流复杂,他们在那边卖了东西再走,也未必查得到这里,只怕到时候他们都已被谋害了!他心里飞速想着办法,被几个匪徒扔上了马,蒙了眼睛横着架在了马上,一路往小路走去,这些匪徒十分彪悍,而且十分细心,居然知道将马蹄包上布,尾巴拉上树枝一路扫除痕迹,往深山里走去了。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进山之前他们都被蒙了眼睛,一路大概走了两个时辰才被拉下了马,又走了约半个时辰的山路,才听到有人出来接应问情况,一团杂乱欢笑中,忽然有个声音道:“大爷来了!”话音才落,嘈杂声忽然一片寂静,一个声音沉声说道:“我不是说过不能随意下山么?居然还去打劫了?居然还将人劫上山来?你们是想做什么?”
一片寂静中,老吴那粗犷嘶哑的声音响起:“我的公子哥啊!这雪再下下去,咱们一起饿死在这山上算数?你说去找粮,一去四五天,一粒粮食没找回来,咱们反正都成逃犯了,落草为寇是迟早的事情,如今哪里都查得紧,叫大家伙儿怎么办?这几个富贵公子哥儿一看就是为富不仁的,咱们也算劫富济贫了!”声音吊儿郎当的显然不太把那大爷放在眼里。
那声音怒道:“那也不能抢劫杀人!咱们不过是因势困于这里,若是做下这等事,将来有何面目去见父帅!”
老吴冷笑了一声道:“大爷,咱们舍了命跟着你,可不是忍饥挨饿听你说这些大道理的,而是等着你给咱们带出一条活路来的!”
那大爷声音更高了些道:“你若还认我为主,那就要一切听我的!若是不认,那你现在就可以下山去,我管不着你!”
那老吴不再说话,只听到旁边有人劝和的声音,什么老吴也是为了大家着想之类的,然后那老吴嘴巴嘟哝着什么走了,有人怯生生问道:“大爷,那这几个肥……几个人怎么办?他们都看到我们了,放回去只怕也不成。”
那大爷迟疑了一会儿道:“先关到柴房吧,等过几日我们走了再寻个僻静地方放了,送些食水棉絮,莫要弄出人命来。”
几声应诺后双林蒙着眼又被拉去了柴房里头,这才将他们蒙着的眼睛和堵着的嘴巴给解了,楚昭嘴巴一得了空连忙对那喽啰道:“还请小哥和你们寨主说我有话和他说,千万见我一面。”那喽啰却并不理睬他们,只将他们扔在柴房里,也没解绑,锁了门便出去了。
双林坐了起来,看一直晕倒着的雪石终于动了动,应该是醒了过来,一张脸白得吓人,楚昭有些担心,问雪石道:“醒过来了?你适才滚下马来,是不是腿上受了伤?可疼得厉害?我们这是遇到山匪了,你别着急,看着像是求财的,府里不见我们,应该很快就会找到我们。”
雪石怔了怔,似乎终于弄清楚状况,只垂着头不说话,只看得到泪水不断落下,渐渐抽泣得全身都发抖起来,却咬着唇一声不出。双林在一旁看他如此情状,却已猜到今天他忽然失态的原因,只怕是在梅园里对楚昭表露了心声,而忽然跑出,怕是楚昭没有接受或是说了什么让他羞恼交加匆匆离开庆安侯府,凭他一贯孤高的性情,只怕寻死的心都有了,也难怪楚昭怕他出事一路追出来,偏偏路遇上了山匪,连累了太子,前途叵测,这下雪石只怕心里是又愧又悔,又羞又愤,只是事到如今,又能说什么。
双林心下一叹再叹,却也知道雪石楚昭这年纪都是荷尔蒙最冲动的中二少年期,楚昭平日里稳重,却一向对雪石分外不同,照顾这些年下来,不知不觉想必自觉对雪石有了责任,而再不谙情事,他应该也是百分百的直男,大概从来没想过雪石居然会对他有情意,突遇告白,以他的个性,只怕定然吃惊之下绝不可能接受,而看到雪石冲动之下跑走,难免又担心他寻死而也冲动跟了出来,更何况,好好的京城,谁能想得到会有这样的亡命之徒?这简直是匪夷所思。如今只能寄希望于这“大爷”没有杀人灭口之意了,柴房里又冷又安静,他想了想开口转移注意力道:“爷,这里离京城如此近,如何会有山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