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君宠崽日记
他并不想因为一个任务丢了性命。
如果可以,或者说,但凡这位傅大少不那么张扬跋扈、为害百姓些,他都不会接下这个任务。
一个陷害精忠报国、几近满门覆灭的将领亲孙的任务。
傅清歌没有错过刘浩眼底一闪而逝的复杂情绪。
他饶有兴趣地一挑眉,踩着轿凳爬上了马车。
进到车厢中,白色幼崽当即跃起,脱出傅清歌的怀抱。小爪子难掩好奇,试探地踩了踩软塌上铺着的厚实绒垫,然后满意地一抖耳朵,丁点儿不客气地一屁股蹲坐在了软塌的正中央。悠闲地甩甩尾巴,丢给傅清歌一个充满嘲笑的眼神。
傅清歌目光瞟向晃动的窗帘,不无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被人鄙视憎恶的是第九世,不是他。
以那种怂包方式上车的也不是他,是第九世。
傅清歌在心底默默催眠自己,往幼崽左手边的软塌上一摊,拿起矮桌上一直温着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水。
竟然还是新鲜的。
傅清歌眼底光芒一闪,嘴角的笑弧不断上扬,已然有了计较。
他此番回到皇城,虽不会马上行动,但必然会有所谋划,正是缺人的时候。
刘浩实力不错。最重要的是,他看似粗犷大咧,实则心细如发,欺骗性十足。
这样的人物,只当一个默默无闻的佣兵,或是被人随意舍弃的炮灰,着实是有点儿浪费了。
就是这伤……
傅清歌垂下眼睫,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桌面。
等回头,好好查一查此人的资料。若当真有那个潜力,让他费点心神也未尝不可。
傅清歌微微一笑,转而从桌下的暗格里取出一叠糕点,放在马车颠簸后,连爪爪都透露出紧张的幼崽面前,引诱一般地晃了晃,大声道,“来,宝贝儿,咱们吃点儿好吃的。等到吃饱喝足了,才有精力去称霸皇城、威震四方不是?”
自认矜持的白色幼崽鼻尖微动,又圆又大的红眼睛,不由自主地随着傅清歌的动作来回转动。
终于,在傅清歌将食碟放在矮桌上后,将小爪子从戳出洞的毛毯中抬起……指了指硬邦邦的矮桌。
傅清歌登时意会。嘴角不禁一抽,然后狗腿儿地把对面的毛毯卷起,铺在了矮桌上,“您请您请。”
这回,傅清歌的声音不再如方才那般,好似要昭告天下一般的大了。
小崽崽显然没有发现某个家伙心机的变化,后腿一蹬,轻盈地跃上桌面。歪头盯着做工精致、味道清香的糕点,眼睛一眨不眨地打量了半晌。这才探出粉红的小舌头,将一块雪白中夹着点点金线的金丝甜糕卷进了嘴里。
“呜~。”
小家伙享受地眯起眼睛,自喉间发出撒娇一样的轻唤。
随后目光扫到坐在一旁的傅清歌,回味的动作登时一僵,立马甩着小脑袋打了个欲盖弥彰的响鼻,然后立正坐着,端正地蹲在了餐盘旁。
优雅。高贵。冷傲。
——当然,如果小家伙能不背对着他,并且还拿尾巴圈住餐碟的话,就更好了。
小崽子低头,熟练地咬住一块甜糕,吞进嘴里。垂在脑后的长耳朵欢快却又克制地时不时摆动一下,显然没有要理会傅清歌的意思。
至少一天没吃饭,现在正体会着难得的饥肠辘辘。傅清歌:“……”
兄die,吃独食,就不太好了吧?
傅清歌盯着小家伙皮毛顺滑的背脊欲言又止,然后默默拉开暗格,避过好些吃食,成功端出了另一盘金丝甜糕。
好的。他确实很怂。一点也不想被小祖宗的爪子挠——虽然挠不中。也不想再被小祖宗抢食——虽然他也不是一点反抗力也没有。
但他还是怂。
毕竟,惹恼了小祖宗,最后还是得归他哄。:)
坐在门外驾车的刘浩冷嗤一声,眼底的鄙夷和恼怒更甚。
若不是生在了傅府,这样的废物,又哪里来的嚣张的底气。
刘浩眯起眼睛,手中长鞭一甩,让马车更快地向着皇城所在疾驰而去。
第4章 帅府
自弘帝即位,平庸无能,而傅氏帅府却跟随先帝,屡立战功,功高震主。这云霄皇城,就好似高台上的篝火,只待哪一根立柱出现缺漏,就会彻底崩离解析。
而今天,是一个注定不平静的日子。
只因为傅家长子傅清歌,昨日夜未归府。傅家寻遍帝都的花街柳巷、酒楼赌坊,最终就连城外,乞丐聚集的破屋残庙、了无人烟的荒郊野岭,都上上下下、从里到外地翻了个仔细,也未曾找到傅家大少的踪影。
一时间,皇城内的气氛紧绷到了极点。
大街小巷间,皆有穿着傅家标志盔甲的将士行走穿梭,神色肃穆、规整迅速。虽未曾有丝毫干扰百姓的动作,也依旧让帝都的子民,嗅到了风雨欲来的味道。
******
要说到傅家傅大少,那也是帝都之中的传奇人物。曾经也是名震一时的天才少年。
可惜,八岁时,与弟外出游玩时,受人暗算,天赋尽毁。从此一蹶不振,引来无数叹惋。
再往后,傅大少便与帝都出了名的纨绔子弟混在了一起。称兄道弟、同进同出,可谓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不过是短短两年时间,就成功登上了“帝都第一纨绔”的宝座,堪称无恶不作、猖獗至极。
时至今日,早已少有人还记得当初那个风华绝代的天之骄子。取而代之的,则是现在这个天怒人怨、狗嫌猫厌的废柴恶霸。
不过,就算帝都百姓再如何厌弃傅清歌,与傅清歌血脉相连的傅老元帅,却不会就这么放下他不管。
就算傅清歌当真愚不可及,受人暗害,那也是他傅家的儿郎!
死,也要下葬在傅家的祖坟!
傅老元帅负手而立,目光似剑。背脊挺直如松,气势威猛如虎。
他站在那里,就仿佛是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抵挡住千军万马。
这是一个真正的战士。
一个身经百战,从尸山血海中拼杀出来的铁血悍将!
只是现在,这位大将的背影,却露出隐隐的萧索和苍凉。
“元帅!找到了!找到了!”
一身灰袍的管家冲进院中,远远便冲着傅老元帅高声通报。
傅老元帅心中一跳,藏在身后的指尖发颤。激动之下,竟是没有发现老伙伴眼底的欣喜。喉中艰涩,唇瓣哆嗦道,“是、是在何处,找到了他的尸身?”
站定在傅老元帅眼前的管家一拍手,又是好气又是欢喜道,“哎呀!不是尸体!大少爷没死!他完完整整、活蹦乱跳地回来了!”
傅老元帅:“……”
“没、没死?!”
傅老元帅愣了半晌,发出一声惊叫,先前稳重大气的气势全无。想到自己近一天的担忧和煎熬,更是气得吹胡子瞪眼,差点当着老管家的面跳脚,破口大骂道,“这个混小子!没死他玩什么失踪!欠收拾吗?!”
傅老元帅转过身,背对着管家,抬手擦掉眼角快要落下的泪水。
“害得老子这么兴师动众,到头来发现是多此一举。尽会闯祸的混账东西。到时候给他禁足三月,扣下半年的零花,你们谁都不准求情!”
听闻消息后匆忙赶到,刚到院外就正正好听见这么一句怒吼的傅清羽:“……”
不是吧?
爷爷什么时候这么神了。
他这门都还没进呢,就开始警告他别管大哥的事了?
——这倒真不是傅清羽自作多情,而是这帅府之中,会给傅清歌求情的,大概也就只有这位第九世当年,拼命救下的傅二少了。
傅清羽两眼发直地走进院子,恭敬地弯腰行礼,心里止不住的打鼓,“爷爷。”
“你来了。”
傅老元帅的神色微微一柔,却压根不给傅清羽开口的机会,强硬道,“你大哥无事,已经安然回府。你尽可放心,跟着孟老好好修行。”
至于其他的东西,只要他傅忠国还没有死,就绝对不会让自己的孙儿来承担!
傅老元帅眼底闪过一道寒光。
以傅清羽的天资,他该当有更广阔的天地,有更自由的人生。
他们傅家满门忠烈,为这个帝国付出的太多了。他不希望自己的孙子,也要被终生束缚在这座处处算计、满地阴谋的地方,背负那些沉重的责任,和一个不信任自己的家国!
傅清羽垂首,眼中光芒微黯,“是的,爷爷。清羽定会全力以赴,认真修行。”
“好了。去吧。”傅老元帅抬起手,拍拍少年人还显稚嫩的肩膀。
若是他当初能够不那么执着,指不定傅清歌也不必遭那一劫。还依旧能是那个纵马当歌、英姿飒爽的少年。
他已经对不起一个孙子了。现在,他不想再拖着另一个孙子,进入到这没有希望和光亮的深渊。
傅老元帅望着傅清羽远去的背影,长长一叹。
老管家站在一旁,欲言又止,“元帅……”
“人呢?人都去哪儿了?!本大少爷回来了,怎的还没人来接风洗尘?一天不见,胆子都养肥了是不是?”
一片沉闷的气氛中,两人忽听门外传来一声张扬骄横的骂咧声。随后便见着一个华服公子推门而入,在看见傅老元帅后眼前一亮,冲上前来,献宝似的把一只白色小兽送到傅老元帅面前。
“爷爷!你看,这可是我出门找到的大宝贝!他们果然没有骗我,那坠日山里,当真是有强大无比的神兽幼崽!从此往后,本少爷我也是能在帝都横着走的人物了!哈哈哈哈哈。”
傅老元帅一吹胡子。
你什么时候还没在帝都横着走吗?!
现在除了你那群居心裹测的狐朋狗友,还有谁看见你不跑的?!
被抱在傅清歌手上的白色小兽,同样一脸生无可恋。简直是连挠他一下都懒得动手了。
它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个饲养人!
又蠢又弱就算了。现在看起来,脑子似乎也有点儿问题。
果然,交易宫殿时那一瞬间的正经,是它的错觉吧。
兽崽子耷拉着长耳朵,痛心不已。
“他们?”
傅老元帅到底是见多识广,目光从这“平平无奇”的幼崽身上扫过,很快便从傅清歌的话中觉出了不对。当即面色一冷,沉声询问道,“你方才说,谁同你说坠日山有宝贝?”
“李乐山,夏子候,张运啊。”
傅清歌睁大眼睛,一派无辜茫然的模样,没有丁点儿心理负担地报出了一串人名,俨然是将第九世与这些人的保密承诺,毫不留情地抛到了脑后。
语毕,还生怕傅老元帅知道的不够透彻似的,又格外“贴心”地补充道,“爷爷你不是知道吗,我就同这些人关系最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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