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刀在手(种田)
说到姐姐,陆瑾忙问:“你们没有告诉她吧?”
“没有,知道你不想让她担心。”
陆瑾这才放下心来,催促道:“那快走,在这里虽然只待了一天,可是吃不好睡不好,一直害怕被他们给杀了,好像过了很久,我是再也不想呆了。我回去要好好洗个澡,吃顿饭,睡个觉,伤兵营我明日再去吧。”
宋衡自然同意,还善解人意地说:“不着急,不妨多休息两日。”,他看陆瑾的脸色很不好,苍白无神,实在没必要如此地尽职尽责。
“走吧,这里有宋杨在,我送你回去。”
陆瑾不再矫情推辞,跟着宋衡走了。
第43章 一口上路饭
陆瑾在家足足睡了一日, 到了第二日早上才恢复了精神气,只不过全身酥软不想动弹, 他抬头看着床顶帷帐发了会儿呆,直到肚子饿得不行才艰难地爬起来。
窗外日头正好, 他出了房门, 快速地洗漱一番, 高声唤道:“姐,我饿了, 有什么吃的没?”
可是良久都无人应答。
陆瑾奇怪地朝陆瑶的屋子走去,却发现里头整理地干干净净。接着走进厨房,灶头锅里温着一碗肉粥, 两个鸡蛋和一个饼,显然是给陆瑾起床填肚子的。
陆瑾先快速地吃完肉粥,接着剥了一个鸡蛋,然后抓起饼一边吃一边走进院子,直到现在他确定陆瑶不在家。
去哪儿了?
陆瑾纳闷着, 他打开院子的门, 隔壁住着的一个婶子正在门口扫地看到他打招呼道:“陆大夫。”
“婶子好, 看见我姐姐了吗?”陆瑾问。
那婶子闻言脸色古怪起来, 反问道:“陆大夫你不知道吗?梁家那秀才, 哦不, 现在不是了, 那对父子今天砍头呀。我早上看到你姐姐挎了个篮子出去, 定是给他们送最后一程去了。”
陆瑾这才想起来, 他之前忙着给士兵救治,又被水匪抓去,逃出来后休息一天,生生把这件事给忘了。
“唉,要我说你姐姐心地也太好了,那种狗东西,活该没人给他收尸,亏他做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让野狗吃了都使得。”
那婶子絮絮叨叨地为陆瑶不值,可陆瑾却没兴趣听这些,若是今日陆瑶没有去给梁家收尸,这恐怕又是另一种说辞了,像铁石心肠,好歹进过一家门之类的,总是能准确地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
陆瑾回身进了家门,稍微收拾了一下,也去了菜市口。
天色已经不早,砍头一般都在午时三刻,这会儿过去估摸着还能看到那一幕,陆瑾其他无所谓,主要去看着陆瑶,可别被冲撞了。
前面就说过,水桥县刑事案件本就不多,这杀头的罪名就更少了,今日却一砍砍两个,可把水桥县的百姓给忙坏了,早早就在菜市口蹲着看热闹。
等陆瑾走到的时候,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地包了一圈。
他“借过”“让让”了很久才挤到里头去,正好看到陆瑶挎着篮子走向梁言。
梁言自诩秀才,高人一等,那副皮囊从来都是打扮的干干净净,甚至有时还跟风些时髦装扮,让自己风流倜傥一些。可如今蓬头垢面,囚衣脏乱,也不知道除了他们家以外还有谁跟他有深仇大恨,砸了他们满身的臭鸡蛋和烂菜叶。
陆瑾想李家是没那兴趣这样泄愤的,只能说围观百姓嫉恶如仇吧。
陆瑶穿着一身素色,挽着头巾走到梁言身边,先向监斩的县太爷深深地鞠了一躬,淡淡地说:“民女恳请县太爷容许我给他先吃上一碗上路饭。”
张知县点了点头。
陆瑶谢恩之后便在梁言身边跪坐下来,看着垂头一直不敢看她一眼的梁言,轻轻地笑了。
在梁言旁边的梁父听到这个笑声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嘴唇动了动最终化为一声叹息,其中是否有后悔之意不得而知。
陆瑶将篮子里的饭菜一一摆放出来,有鸡有鸭有鱼有肉,还有一壶小酒,这样的上路饭当真丰富。
“这最后一餐了,先吃饱吧。”
梁言听到她的话,身体忍不住颤了颤,缓缓地抬起头来,看着陆瑶,干裂的唇轻轻蠕动,“阿瑶……”
这一声当真饱含了无限情谊,然而却让陆瑶皱起了眉头,她摇了摇头,“你别这么叫我,让我恶心。”
筷子夹起了鱼肉,放在梁言的嘴边,梁言留着眼泪凑过去,然而才不过进了嘴里,他便咽不下去了。
“不许吐出来!”陆瑶厉声斥道,看梁言被吓住了,于是她冷笑着说,“很苦吧,泡在黄连里的味道就跟我在梁家一般,苦不堪言。还有这鸡,辣的很,你尝尝。”
陆瑶撕下一块鸡腿肉,塞进梁言的嘴里,刹那间那冲天的辣味让梁言疯狂咳嗽起来。陆瑶一边替他拍打一边轻声说:“你打我的时候,那伤口的滋味比这辣一百倍,这就受不了?”
梁言一边咳嗽一边摇头,那样子当真狼狈。
“嫌辣的话那就喝点酒吧,花酒总是最好喝的。”
陆瑶拿出小酒杯,满上,清澈的酒业就在梁言的嘴前,他一边撕心裂肺地咳一边摇头是不肯再喝,然而陆瑶却冷冷地说:“棺材我已经订了,你们父子俩能不能躺进去就看你喝不喝。”
这个威胁极为有效,犯人被砍头之后若是没人收尸,便会成为乱葬岗野狗的食物,真正死无葬生之地,这样的人不会转世,不得投胎,做一辈子孤魂野鬼。
梁言最终还是喝下了那杯酒,酸,是真酸,能够将牙完全倒了,他嘶嘶了很久都没有缓过来。
“酸,我的心酸无人可知,你体会不到一二,现在,吃饭吧。”
雪白的大米饭,晶莹剔透,散发着诱人的香味,可是梁言却不知道这又是什么味道,然而他什么都没再说,对着那碗饭低下头去,大口大口地吃起来,直到整个嘴巴麻地都没了知觉,才停下来,呆呆地看着陆瑶,泪流满面。
“后面的日子,我都麻木了。”陆瑶自嘲道,“做这些没有什么意义,只是心有不甘而已。”
“阿瑶,对不住,我对不住你……”梁言嘶哑着声音里充满了悔恨。
“吃完,你就可以上路了,一口薄棺替你们订好,至于这埋葬之处……我对梁家长辈们说了,像你们这样的罪人,就不必葬祖坟里头,省的列祖列宗降罪,不如找个荒山头有个安身之所便罢,梁家长辈们都觉得这个主要好,你们可满意?”
这跟孤魂野鬼有什么区别,梁家父子都急了。
然而陆瑶已经掸了掸衣服站起来,居高临下地对他们说:“你在柴房动手打我的时候,可还记得我怎么诅咒梁家的吗?”她一字一句重重地说,“我都记得,我如此地憎恨你们!去吧,十八层地狱,刀山火海之苦!永不超生!”
所以一碗上路饭可不是往日恩怨在死亡之前一笔勾销,而是不可原谅。
“多谢大人!”陆瑶整理了篮子,站起来朝知县再一次行礼,然后朝人群中走去,在她的面前,陆瑾朝他伸出了手,“姐,回去吧。”
陆瑶点了点头,棺材铺已经打过招呼,下葬帮忙的人也找好了,便没有她的事。
“阿瑶!阿瑶——”身后传来梁言声嘶力竭的喊声,陆瑶没有回头再看一眼。
接着便是县太爷的命令,“午时三刻已到,行刑。”
令牌掉落地上的声音似乎很清晰,陆瑾搀扶着陆瑶的手挪到了她的耳朵上,捂住。
陆瑶停下脚步,微微抬头看着天空,午后的阳光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一点也不觉得冷,仿佛那之前的寒冰冷雨似乎都被身边的人驱散开。
她稍稍侧过脸看着已经比她高出一个头的陆瑾,眼眶湿润。
他的弟弟,终究长成了参天大树,替她遮蔽了风雨。
“陆大夫,您终于回来了!”
“陆大夫,家里一切可好?”
“陆大夫,你看,我这伤已经结痂了!”
“陆大夫……”
陆瑾笑眯眯地跟伤兵们打招呼,还顺便都问候了他们的伤口,神奇的是凡是经手过的病患他都记得,还能将病症一一对应,让伤兵们很惊讶。
陆瑾挑了挑眉,忍不住骄傲地翘起嘴角,这背病例的本事当初可是惊呆了一众小护士,崇拜了他好久呢。
这些能打招呼的都是轻伤,陆瑾又去重症处看了看,恢复的都还行。
军营里不比其他地方,一切以长官的命令为准,陆瑾虽空降过来,甚至年轻的过分,不过剿匪当夜展现出专业急诊大夫的能力,还是让人很信服的。至少除了当场死亡的士兵,后面经过救治之后活下来的人数大大提高。
可是陆瑾却不满意,他去找了宋衡。
而此刻,宋衡正在写战报和密折。
王战当日就死了,其他几个水匪也被宋衡处决,这场剿匪之战完美结束。
小裴将军在清扫水寨的同时,不仅查出大量赃物,还找到了与水匪勾结往来的高官信函密件,上面私印红戳鲜艳刺眼,贪婪分成面目可憎,官阶之高,总督难逃,波及范围之广,京城阁老都难独善其身。
金银珠宝,绫罗绸缎,瓷器古物,若都押上京城,充入国库,今年全国的赈灾银两就有着落了。
区区阳江水匪,若不是如蛛网般牵住太多人,也不会让皇帝派了英国公来直接剿灭了。
这些杨钦差和江州将军的奏章之中都会详细写明,涉事官员也会随着钦差仪仗归京。大朝会上,宣读于众臣之前,由皇上定夺判罪。
而宋衡所奏,却是直接呈于皇帝的那些更为隐秘的查证结果。如内阁大臣虽在信函之中被提起,可究竟是否参与并不确定,阁臣都手握重权,威望甚高,不好随意猜测论罪,再者还牵扯到皇城之内的龙子们,也不能公示于人。
可单单那些名单里的官员,也足够在京城引起轩然大·波,上下动荡,毕竟匪患油然已久,许多官员已经高升入京。
他可以预见,随着钦差入京,腥风血雨也将刮向京城,姻亲故友遍地的豪门官阀得重新迎来再一次的清洗。
宋衡不担心宋家,因为除了自己已经找不到一个血缘较近的宋家人了,唯有太子,让他放心不下。
想到这里,他眉间轻皱。
太子良善,说不得有什么不长眼的家伙打搅他平静,将他牵扯进来。
宋衡看着奏章出神,片刻之后忽然听到门外来报,说是陆瑾来了。
陆大夫今日回来,宋衡是知道的,于是便让他进来。
“大人,有件事想拜托您。”
“说。”
陆瑾拱手道:“大人,您既然决定聘请我为军医,想必不仅仅只是让我在战斗中抢救伤员,更希望我能提高整个军医队伍的急救能力,让全军最大限度地降低战后死亡及伤残人数,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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