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你家仙草又溜了[穿书]
一众宫人太监在殿外跪了一片,一时人心惶惶。
二十年前长安发生疫症时,这些人大抵都还小或是并未出生,可就算这样,他们仍听说过那曾害了长安小半数人以及前太子性命的可怕瘟疫。
说来也怪,前不久顾晏刚在江南治愈了瘟疫,怎么好端端的,竟又传回到皇城里来了?
顾晏与叶梓很快被两名太监领到寝宫外,两名太监不能入内,替二人推开门,便不再往前。
二人踏入寝宫。
比起外面,寝宫内格外安静,平静得有些死气沉沉。唯有内室之中,隐隐传来咳嗽之声。
二人走进内室,靖和帝正躺在床榻上,身旁围了一群太医,正在替他细细检查。顾晅安静地站在人群之后,平静地看着这一切,神情几近漠然。
见二人进来,顾晅朝他们淡淡点了点头:“堂兄,堂嫂。”
几名太医这才注意到了顾晏的到来,纷纷转头朝二人行礼。靖和帝听见响动,瘦骨嶙峋的手抬了抬,喉头发出嘶哑的声音:“……是晏儿吗?”
顾晏眼底显露出一丝厌恶,但很快收敛下来,走上前去握住了靖和帝的手。
顾晏唤道:“陛下,是我。”
靖和帝眼珠动了动,重重地咳了几声,艰难道:“让……让他们先下去。”
“是。”顾晏轻声应下,转头看向顾晅,“太子殿下,你与太医们先出去吧。”
顾晅点点头,示意太医与他出门。叶梓迟疑一下,顾晏朝他使了个眼色,他便也跟着顾晅离开了。
寝殿内一时间只剩下靖和帝与顾晏两人。
顾晏低头看了他半晌,低声道:“陛下,人都走了,您想说什么,直说便是。”
靖和帝抬起眼皮,像是在从他脸上确认什么。可顾晏神情淡淡,没有半分破绽。靖和帝什么也看不出,半晌,他闭眼轻声道:“……解药。”
顾晏道:“没了。”
靖和帝的手骤然收紧。
病来如山倒,中毒后的这一夜像是抽干了他所有的气力,比起前几日顾晏见他时的模样,更加憔悴不堪。他既是用尽全身力气抓紧顾晏,仍一点不妨碍顾晏轻而易举挣脱出来。
不过顾晏没有挣开。
靖和帝手指颤动不已,嘶声质问道:“只有你、只有你接触过芜兰花,你以为朕会信?”
顾晏轻笑一声,淡淡道:“陛下该不会以为,是侄儿给您下的毒吧?”
靖和帝瞳孔微缩。
察觉自己中毒之后,靖和帝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顾晏。除了这个人,现在还有谁有可能接触到芜兰花的花粉?
顾晏道:“陛下,您也不想想,正是因为侄儿刚医治完这疫症,更不可能转头就用同样的法子害你。更何况,好端端的,侄儿为何要给您下毒?”
自然是因为他用这种法子害了前太子。
靖和帝张了张口,什么也没说出来。
他知道自己那弟弟,静王顾翊有多崇敬前太子。那份崇敬有多重,对他的恨意就有多深。
所以,顾翊到底有没有将事情告诉顾晏,靖和帝不敢确定。
他迟迟不敢对顾晏下手,就是担心万一他已经知道了,贸然出手,反倒会使得这件事会被公之于众。他游移不定了许久,在他还没下定决心如何处理顾晏的时候,自己却先倒下了。
芜兰花,这种曾经帮他夺得过皇位的毒花,如今倒戈相向,扼住了他的咽喉。
若说下毒之人,顾晏首当其冲。可事到如今,靖和帝最不敢动的就是顾晏。
因为这个人,或许是这世上唯独拥有解药的人。
顾晏扫了一眼被对方紧紧攥住的手,平静道:“我在广陵查出冯逸海培植毒花,用毒花的根做解药,解了江南百姓的病症后,那些花根已没有剩下。至于那些毒花,陛下当时不愿节外生枝,我便暗中将其全部烧毁,一株不留。”
在查处了冯逸海后,顾晏曾上书靖和帝,将冯逸海给百姓下毒伪造成瘟疫的事情告诉靖和帝。可当时靖和帝的回复却是,未免节外生枝,让顾晏就将此事当做寻常瘟疫处理,并将毒花尽数销毁,莫要在任何地方提及下毒之事。
顾晏顿了顿,温声道:“这些事情,我都是按照陛下的吩咐做的。”
“你——”靖和帝勉力坐起身,像是想说什么,却只是呼吸急促,引得一阵剧烈的咳嗽。
顾晏偏头躲了一下,伸手在靖和帝身后轻抚了几下,淡淡道:“陛下还请保重龙体,虽说解药没有了,但侄儿那里还有可以缓和这病症的药方。若陛下同意,侄儿可将我身边那位大夫请来宫中,为陛下医治。”
靖和帝抬眼瞪他,许久没有说话。
时隔多年,他身边早就没有芜兰花。而原先瑜贵妃也只是将几粒芜兰花的花种交给了冯逸海,让他培植后取花粉下毒。
就算瑜贵妃那里还有剩余的芜兰花种,现在培育根本不可能在七日内得到花根解药。
靖和帝心底忽然一阵悲凉。他万万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他竟会将性命依附到自己忌惮了一辈子的顾晏身上。
顾晏坐在靖和帝身边,神情平静,像是在等他的回答。
靖和帝无可奈何,只得点了点头:“……好。”
顾晏嘴角泛起淡淡笑意,细致妥帖地扶着靖和帝躺下,起身道:“如此,侄儿便去传陛下旨意,从明日起,太医就不必来了,换做侄儿身边的大夫。陛下放心,那汤药侄儿在江南时已经试验过,少说也能保陛下性命一月有余,说不定在此期间,陛下就找着解药了也不一定。”
靖和帝眼眸微动一下,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口,颓然地闭上了眼睛。
顾晏静静看着床榻上那面带病容的老人,险些要抑制不住心中快意。他爱极了靖和帝这副任人揉捏的模样,不过这还不够,他要续着这人的性命,让他看到更多好戏。
前世今生,他被这人怀疑、算计了多少次,如今终于到了回报的时候。
顾晏在心中嗤笑一声,转头离开了内室。
他推开寝殿的门,将方才靖和帝答应的事情转告给了靖和帝身边的贴身太监。交代完毕,他却发觉顾晅与叶梓已经不见了踪影。
在距离靖和帝寝宫不远处的一个僻静宫苑中,叶梓立在原地,看着不远处那人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的脸,眼中带了几分尴尬和局促。
他的肩头,变回原形的小灰雀扒着他的衣服,浑圆的眼珠紧盯着同样的方向,蓬松的羽毛畏惧似的瑟瑟发抖。
方才离开靖和帝寝殿,叶梓担心顾晅着急,本想将事情向顾晅解释一番。
他避开宫人,把顾晅叫到此地,还没想好怎么开口,一个毛茸茸的灰色小圆球从天而降,砸在了顾晅的头顶。
顾晅的脸色顿时变得十分精彩。
顾晅紧盯着那只圆滚滚的小麻雀,咬牙道:“你这段时间去哪儿了?”
小灰雀缩了缩脖子,有些怕他这副模样,小声地诚实道:“我……我等你来娶我啊。”
“你在说什——”顾晅话音戛然而止,他眼神眯起,朝前走了一步,“是你?”
小灰雀躲在叶梓身后不敢出来,低声道:“阿晅,你在说什么呀……我就是我啊。”
顾晅定了定心神,心头快速将这段时间的事情过了一遍,问:“太子妃是你?”
小灰雀几乎将头埋进羽毛里:“……是。”
“你……”顾晅眼神顿时更阴沉了些,“你既然没事为何不与我说,我还以为你——”
他深吸一口气,稍稍缓和了失态的神情。
没人知道他这几日是怎么过来的。
那日他以芜兰花的秘密相威胁,想逼迫瑜贵妃将雀儿还给他,却被告知那人已经死在大内侍卫的刀下。瑜贵妃向他百般道歉,可顾晅什么都听不下去,一心只想为雀儿报仇。
他为了报仇,故意装作并不在意的模样,骗得瑜贵妃信任,并偷偷在瑜贵妃送给靖和帝的燕窝中下了芜兰花粉。
下毒的瑜贵妃逃不过死路一条,而靖和帝也会因为无药可医而死于芜兰花毒。
他甚至已经想好,就算拼得鱼死网破,也要拉那两人陪葬。
可现在,这只鸟居然自己飞回来,还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模样?
顾晅面容阴郁,叶梓被夹在他们中间难受至极,忍不住道:“三殿下……不是,太子殿下,此事有些误会,你听我解释。”
顾晅扫了他一眼,忽然又意识到了什么。
他本就聪慧至极,冷静下来后,很快将事情缕清。
雀儿原本早该被瑜贵妃下令处死,却不仅活了下来,还扮作秀女入宫,成了太子妃。这其中,没有任何一件事是这种傻鸟自己做得到的。
顾晅心中有所计较,问叶梓:“是堂兄救了雀儿?”
叶梓眼神飘忽一下,忽然有些后悔。他就算想解释也该等着顾晏到了之后,那样也就不用直面这位刚刚册封的太子殿下的怒火。
他下意识朝靖和帝寝宫的方向望了一眼,那寝宫的大门依旧紧闭着,也不知顾晏到底出没出来。
叶梓咽了咽口水,硬着头皮将顾晏救雀儿的事情说了出来。
顾晅眼眸微微眯起,好一会儿,眼中的戾色才平复下来。叶梓没敢说顾晏利用了他的事情,可顾晅不傻,立即就听出了叶梓的言下之意。
他稍稍平复心绪,转眼又变回了过去那个沉稳不惊的三皇子:“今日种种,不管怎么说,元晦都要多谢堂兄的救命之恩。还望堂嫂带我转告堂兄,元晦必当谨记他的恩情,改日定当相报。”
叶梓支支吾吾应了下来,顾晅像是不想与他多说,目光落在小灰雀身上:“还不快过来。”
小灰雀浑身的羽毛抖了抖,道:“你不打我,我就过去。”
顾晅被气得头疼,耐着性子道:“不打你,快过来。”
小灰雀这才放心了下来。他小心翼翼地飞到顾晅身边,试探地用鸟喙在他嘴唇上轻啄一下,落到他掌心里。
顾晅神情缓和了些,对叶梓道:“堂嫂,我先告辞了,父皇那边,恐怕要堂兄多多费心。”
言下之意,就是不想再管靖和帝的死活。
叶梓连忙点头,目视着那二人离开。
顾晅捧着小灰雀走出宫苑,远远还能听见二人对话。
“你要带我去哪里呀?”
“寝宫。”
“不行的,我得回去,我偷偷跑出来,她们一定很着急。”
“……无妨,一会儿我派人去告诉她们,说婚宴暂时取消,我直接将你接回了寝宫。”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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