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咬牙，生生忍住了拔剑取这人狗命的欲望。
　　来者是客。他在心头默念了好几遍，才将颤抖的手指从剑鞘上放下去。
　　“……想必是翟道友忘记了在下的名字。”凌霄牙关切紧，两腮的肌肉都收紧了，从牙缝中挤出声音。“在下凌霄，翟道友直呼在下姓名便可。”
　　翟亭深勾着一边唇角，神色皆是高傲和清冷：“让我记住你的名字，你还不够资格。”
　　翟亭深自是不会说，自己就是看到对方被自己惹得咬牙切齿的模样，心头便会无比愉悦。
　　他惯会取悦他自己。
　　凌霄转身便走。
　　没想到，翟亭深居然开口唤住了他：“你难道没有什么东西要给我吗？”
　　凌霄回身：“什么东西？”
　　接着，他便见翟亭深那一双狭长冷厉的眸子，正意有所指地垂下来，看向他抱在怀中的那个装月饼的纸包。
　　凌霄皱起了眉头。
　　翟亭深见他似乎没听懂自己的意思，心下愉悦，面上却是一片冷然，矜持地提醒道：“我倒还没尝过民间月饼的风味。”
　　凌霄唇边泛起一丝冷笑，毫不留情道：“与我何干。”
　　说罢，凌霄踏着剑，便飞身而去。
　　接引翟亭深的那几个弟子没想到凌潇仙子眼界不仅高，而且胆子这般大，竟敢这么当面给翟真人难堪。
　　却没想到，他们听到了翟亭深一声低沉磁性的笑声，带着三分愉悦，弥散在风里。
　　——
　　凌霄刚在剑上站稳，便听到耳边响起了系统提示音：
　　［滴！翟亭深好感度提升50点，当前好感度：100，当前好感级别：心猿意马。］
　　凌霄心下一惊，差点从剑上翻下去。
　　接着，他对系统说：“我觉得你应该跟你们领导汇报一下。你们数据的错漏点，应该就是翟亭深。”说到这儿，他补充道。
　　“翟亭深他肯定有病。”
　　系统闻言说道：“没有的，宿主！翟亭深原本性格就是这样，之前玩家们评价最受欢迎的角色，第一是秦将离，第二就是他呢！”
　　凌霄皱眉，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会喜欢他？”
　　系统说道：“玩家们说了，他沙雕得可爱。”
　　凌霄没再追问何为“沙雕”——想必和他想象的没什么区别。
　　接着，系统劝说道：“这个翟亭深吧，就是这样。你越逆着他，他就越来劲。宿主，您以后……还是顺着他点儿吧。”
　　凌霄一口拒绝：“不可能。”
　　系统发愁道：“但是按着这个速度来，翟亭深的好感度很快就会加满的，你的任务就会失败了！”
　　凌霄沉默不语。
　　于是，他就在系统絮絮叨叨的劝说中，一路回到了月华峰。
　　到了峰内，秦将离所住的屋子尚亮着灯。待凌霄落地，便见秦将离闻声从房子里走了出来，手里还握着一本书卷。
　　“弟子恭迎师尊回峰。”秦将离说道。“弟子已在炉上煮好了茶，这便给师尊拿来。”说着便转身要去厨房。
　　“等等。”凌霄喊住他。
　　秦将离回身，便见凌霄一抬手，他洞府的房门便大开，接着，一张雕花桌子并两把太师椅便被清风卷着，稳稳落在了院中。
　　“过来，坐下。”凌霄说道。接着，他便把手中拿着的油纸包放在了桌上，朝秦将离的方向推了推。
　　“今日当是民间过节。”凌霄说道。“我看今日月色正好，便买了些今日过节吃的糕点。”
　　秦将离愣了愣，在他身侧坐下，笑道：“……多谢师尊，我还没有过过中秋节呢。”
　　凌霄看向他，一时间有些心疼。
　　接着，他说道：“我也没过过。”
　　他这么一句生硬的安慰，说出口之后自己都觉得僵硬，羞愧地无地自容。但他看向秦将离时，却见他笑得眉眼都柔和起来了。
　　“都说今日是要吃月饼，要阖家团聚的。”秦将离一边打开纸包，一边说道。
　　那纸包刚打开，整整十几个月饼便露了出来。因着包裹得有些严实，还有几个咕噜咕噜地滚落在一边。
　　凌霄自己也不知什么馅料的月饼好吃。那卖月饼的店里种类繁多，五花八门的，他便干脆让那店家每一样都替他包了一个。
　　所以，他这一包月饼数量的确不少，也无怪乎翟亭深会以为有他的份儿了。
　　“我也不知什么味道的好吃，便随便拿了几样。”凌霄看着那散了满桌的月饼，满不在乎地说道。“你喜欢什么味道，记下来，明年为师再给你买。”
　　接着，他便对上了秦将离的目光。
　　他眼睛像是带笑，又像是还含着了别的什么情绪。他的眼睛深邃得犹如一汪深潭，表面虽一片平静，但内里深不可测，不知掩藏了多少情绪。
　　凌霄一愣，莫名其妙地觉得心头狂跳了几下。
　　接着，他听到秦将离笑着说：“弟子多谢师尊。这是弟子……今生过的第一个中秋节。”
　　自然，他前世也没有过过这节日。
　　接着，秦将离说道：“中秋节要阖家团聚，如今弟子身在清玄宗，世间也再无家人，能同师尊一起过节，便就是团聚了。”
　　凌霄嗯了一声，只觉心头暖暖涨涨的，还隐约有些发酸。
　　这小子，当真是招人疼。
　　接着，他便听秦将离声音里带了点酸涩地说道：“弟子的母亲，便就是在中秋节过世的呢……。”
　　凌霄听闻，下意识地开口道：“人自有生死，她命该如此，怪不了别人，更不是你的错。”
　　他是知道的，若不是因为众人将秦将离母亲的死怪罪在他的身上，秦将离也不会四处漂泊，最后投奔清玄宗。
　　却没想到，秦将离摇了摇头。
　　“不。”他说道。“母亲去世，就是他人的罪责。”
　　说着，他抬头看向凌霄，说道：“那时，是母亲贫病交加，给村里的富农家里洗衣服赚钱。那富农的妻子不愿给她付钱，一拖再拖，家里买不起药了，母亲才死的。”
　　凌霄觉得，秦将离看向自己的目光变得灼灼而坚定。
　　他听到秦将离接着说：“确是我的错，我无力保护母亲，赚不来钱，才让母亲死在中秋节。此后仙来镇的恩人也是这般，他救我一命，我却连替他报仇的能力都没有。”
　　凌霄被他说得心口发酸：“你不是……”
　　接着，他听到秦将离说道。
　　“但是，以后不会了。”他说。“师尊，到此为止，以后，我一定会保护好我在乎的人，不让任何人伤他分毫。”
　　秦将离看着他，一双眼睛黑沉深邃，凌霄没来由地心口一跳。
　　秦将离的语气明明平静且淡然，那神情也并没什么特别。但是，凌霄看着他，却总有一种，他一定能做到的错觉。
　　也不知自己是为什么对这么一个自己保护在羽翼之下的小废物有这样的错觉。
　　并且，隐约之间，心口某处，还有些莫名其妙的灼热。
　　……应当是欣慰吧。凌霄心道。
　　“嗯，你定能做到的。就算你做不到，为师也会替你做到。”说着，他从那油纸包中拿出一个月饼放在秦将离手中，说道。“吃吧。”
　　秦将离点头谢过他，接过那月饼，一掰两半，递给凌霄。
　　“师尊，您也尝尝吧。”他看向凌霄。
　　凌霄自从前世筑基，便再没有吃过丁点儿凡间的事物，舌头早就忘记了人间百味。
　　平日里他看着凡人的吃食，只觉得是要侵入人体内的尘垢，半点都不愿意碰。
　　但是，也不知是今夜月色太美，还是秦将离的眼神让他拒绝不了。
　　他伸出手，便要接过那半个月饼。
　　结果就在此时，夜空中响起风声。
　　一个弟子跌跌撞撞地御剑而来，喘着粗气跳到他们二人面前，匆匆行礼道：
　　“叨扰凌潇仙子了！但……但问剑门的翟修士，要弟子立刻请您过去，说……说是有要事相商！”


第31章
　　“不去。”凌霄直截了当道。
　　不等那弟子回话, 系统先着急了起来。他连忙提醒凌霄道：“宿主，你要是这样的话，翟亭深的好感度恐怕又要上涨了！”
　　凌霄冷脸, 分毫不见妥协。
　　那弟子闻言, 不知一会儿该如何回话, 支支吾吾地站在原地：“这……凌潇仙子, 翟真人他……”
　　“仙道大会的诸般事宜, 都是由师兄决定的。”凌霄毫不犹豫地甩锅道。“既然是要事，那么寻我去也没什么用处。你直接去找凌以筠，就说翟亭深找他, 有要事相商。”
　　系统急得跳脚：“这……宿主……”
　　凌霄回应他道：“我如果去了, 好感度才会上涨呢。我连他的面都见不着, 你看他好感度还怎么涨？”
　　系统：“……哇, 宿主, 你好聪明，我怎么没想到？”
　　凌霄：“……。”
　　那边, 那弟子得了命令，连忙应下来, 径直跑去寻凌以筠了。
　　凌霄满意地勾了勾唇, 回过头, 便见秦将离正看着他，目光似有些复杂。
　　凌霄问道：“怎么了？”
　　秦将离垂下眼, 将眼中情绪尽数敛去, 声调如常地说道：“没什么, 只是在想，天色这般深了，那翟真人找师尊去做什么呢？”
　　“自然是因为……”他脑子有问题。
　　这话刚说了一半，凌霄便急匆匆地停了下来，将后半句话咽回了肚子里。
　　为人师表，怎么能和弟子说这样的话？
　　凌霄抿了抿唇，说道：“这是我们之间的事，你不必知晓原因。”
　　在他没看见的地方，秦将离垂着的眼眸，微微暗了暗。
　　“是，弟子逾越了。”凌霄听到秦将离这般说道。
　　他并没察觉到什么不妥，便点了点头，颇为愉悦地拿起桌上的那块月饼，放在唇边，咬了一口。
　　顿时，酥皮中香甜软糯的馅料香味，在他的唇齿间弥漫开来。
　　那边，凌以筠得到了那弟子的消息，放下了手边诸多繁杂的事务，径直赶去了翟亭深的住所。
　　翟亭深住在主峰不远处的一座山峰上。这座山峰高耸入云，高处还有连年不化的积雪。翟亭深的住所正在这半山腰上，抬头可见峰上一片雪白，四周青松翠柏缭绕，可谓是个神仙居所。
　　凌以筠这阵子正忙得晕头转向，自然不知道这位贵客寻自己有什么事。他御剑在翟亭深的院落中降落下来，收起了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