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看着他。
　　怎么能放任这个系统，将秦将离销毁掉？但是，他也不愿意面前的这个秦将离，被自己亲手杀死后，洗掉所有的记忆和修为，不清不楚地从痛苦生活的尽头，重新走无数遍。
　　他侧目，看向了黑气翻滚的断崖。
　　“宿主！时间不多了，马上他就要被抹杀了！”那边，系统焦急地提醒道。
　　凌霄被秦将离塞了满口血腥。下一刻，他体内的灵力变得温驯起来，经脉之中的蛊，也消散不见了。
　　秦将离似乎也看出了凌霄的变化。他此时满身染血，狼狈不堪，怕得浑身颤抖，却笑了起来。
　　凌霄看着他，心想，凭什么呢。
　　这么好的人，凭什么做你这天道的玩物，凭什么受你们的压制，在炼狱之中一遍一遍地轮回。
　　凌霄也笑了起来。
　　这是秦将离第一次见他笑。
　　秦将离心想，他一定是不在意的。他不在意我是不是怪物，对啊，他原本就是这么个……
　　“不用解释了。”凌霄的灵力蕴藉在指尖，一把扯住了秦将离。
　　系统一分钟倒计时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来。
　　他不知道一分钟是个什么概念，不过他知道，他没有更多的时间拿来耽误了。他扯着秦将离的衣服，径直将他拽到了那悬崖边上。
　　这老道士，倒是给他提供了便利。
　　之前系统说道简潇时，曾说简潇躲入了时空裂缝，后来又从北邙山的时空裂缝中寻了回来。方才那老道士说这里是世界的尽头，想必，这里就是系统所说的……时空的裂缝了。
　　时空裂缝中，不知有什么，但却是这个系统以及系统的上层管束不到的地方。简潇尚可以在那里生存下去，那么秦将离，自然也可以。
　　只要秦将离躲进了这个裂缝之中，世界系统便既不能格式化他，也不能抹杀他。
　　他能够自由。
　　只是……自己身边，可能再没有他了。
　　“我知道你是怎么了。”他这般想着，心下一痛。他看向秦将离，想同他说什么，可是系统已然开始倒计时了。
　　他想解释两句，叮嘱两句，同他好好道个别。可是……
　　“但是，你不能留在这里。”
　　他只来得及说这一句话。
　　下一刻，秦将离眼睁睁地看着凌霄将自己往悬崖边上一拽，径直推了下去。
　　就是那个……他们二人寻找巨石上的篆字时，凌霄差点失足落下，却被自己一把拽回来的那个悬崖。
　　——他被凌霄亲手推了下去，在自己的魔息暴露在他面前的时候。
　　以秦将离此时的修为，他能够在凌霄推他下去的那一瞬间跃回来，也可以把他拽上一起，跌进那深不见底的黑气之中。
　　但是秦将离没有。
　　在跌入那深不见底的浓黑之前，他最后看了凌霄一眼。
　　仍旧是那冷若冰霜的模样。
　　果然。
　　秦将离勾唇笑了起来。
　　这人对自己好，全然是出于善良，或者公事公办。现在，他发现了自己的秘密，便要再像从前的每一个凌潇一样，因为服务于天道，所以公事公办地将自己抹杀了。
　　所有人，对他秦将离的态度，都是一样的。没有谁是特殊的，他也从来没有受过任何人的救赎。
　　可能，唯独不一样的，就是面前这人给了他太多的温暖，虽然只有片刻，却让他在现在，心甘情愿地被他抹杀掉。
　　最后一刻，他看着凌霄，心想，幸而在这之前，自己先将丹药塞进了他的口中，无论如何，他不会死了。
　　不过……他既然是天道的人，恐怕谁都杀不了他，自己这丹药……对他也起不到什么作用吧。
　　秦将离径直坠入了无尽的黑沉之中。
　　他不知道，他方才的眼神，全都被凌霄看在了眼里。
　　凌霄想多同他解释几句，可是……实在来不及了。
　　凌霄唇边还留着秦将离的指尖粗重的触感，口中还全是方才对方留下的血腥气息。
　　蛮横又直白，却是那个在黑暗之中轮回了无数次的人，最真挚的温柔。
　　凌霄慢慢在断崖边坐下来。
　　他自己都没有发现，自己的眼中滑下两行清泪，将方才秦将离在他脸上的血污，冲刷开了些许。
　　凌霄脸上挂着泪，决绝地勾了勾唇。
　　“我把他推下去了。”他对系统说道。
　　“你们现在。既无法抹杀他，也无法格式化他。”凌霄慢慢说道。“不过，反正我也不过是一行代码，你们要杀了我还是要怎样，就动手吧。”
　　系统沉默了。
　　“如果杀不了我，”凌霄的声音沙哑又轻缓。
　　“就让我见你们的领导，立刻。”


第57章
　　这一阵子, 《仙途》乙女游戏项目组内焦头烂额。
　　自从他们从男频文学处调来凌霄的代码之后，《仙途》的同人文便如火如荼地上架了。
　　正因为主角从人人唾弃的《仙途》女主凌潇换成了《踏破仙途》的男主角凌霄，这部作品的关注度可谓空前高昂。
　　刚开始的时候，所有唾骂《仙途》女主的用户都暂时消停下来，将注意力放在了这篇同人文上。皆大欢喜，整个《仙途》项目组都松了一口气。
　　天知道, 之前《仙途》一群文化局最优秀的程序员, 荟萃了数十个宅男之脑制作出一款乙女游戏是多么困难。直到游戏上架，项目组成员还哭喊着“女人心海底针怎么这么难懂”。
　　结果就翻车了。
　　程序员们共同的宅男女神被骂上了热搜。
　　现在，程序员们终于不用顶着那么大的心理压力，可以坐享其成，等着凌霄替他们将《仙途》洗白。
　　其他人都不知道, 整个项目组为此还在在办公室里供了副《凌霄飞升图》，来感谢这行把他们从热搜上拉下来的代码。
　　却没想到, 没高兴两天，这个项目又翻车了。
　　翻车的开始, 是有一个程序员例行检查的时候, 发现正在运行的程序之中有一个大BUG。
　　但是由于程序正在运行，所以没办法修改，也没办法确认是哪一条。因此这个程序员跑回办公室, 问领导怎么办。
　　领导看着网络上一致的好评, 刚挂了一通大领导打来的表扬电话, 沉吟片刻, 说道：“没事, 你设置一下应急程序，等BUG发现后，让程序将它自行遣回或者销毁。”说完，领导就接着去看网上的评论去了。
　　小波澜，不值一提。
　　却没想到没几天，网上评论的风向又转了一波。
　　这次问题是出在男频文学管理局。
　　男频文，向来讲究一个爽快。男主多收点妹子，多打几张脸，读者便乐见其成。
　　凌霄就是这样一个文化背景的产物。鉴于共和国的文化管理比较严格，禁止NP和不伦，所以不能开后宫的凌霄干脆被设置成了一个无CP爽文男主，全程顺风顺水，四处打脸，最后得道飞升，简直爽得一匹。
　　在那个世界框架之中，凌霄就是世界之主。
　　却没想到，凌霄被投入到另一篇文之后，失去了主角光环的加持，修为又被削弱到了元婴，这个主角性格上的缺陷立刻就显现出来了。
　　#凌霄人设崩塌#这个热搜，当天被挂上了微博。
　　读者纷纷表示，这个凌霄之前没看出来，怎么现在看来就是个被世界规则宠坏了，又高傲又目中无人，不好相处还没本事。
　　几天之内，不少读者脱粉了。
　　不过后来《仙途》万能的程序员做了个精准的用户画像，交给领导，证明脱粉的那些，基本上都是从《踏破仙途》追来的原著粉，人设崩塌粉转黑是很正常的现象。
　　文化局领导又松了口气。
　　但是这一天晚上，凌霄的亲爹李建国跑到小酒馆里，酩酊大醉。
　　只有小酒馆老板知道，那天晚上，一米八几的大男人扯着自己，哭得稀里哗啦：
　　“他们都骂我儿子！我儿子明明不是那样的人呜呜呜……”
　　“我儿子……我不想让他受委屈嘛，他也很真性情，没有被我惯坏啊呜呜呜……”
　　小酒馆老板还纳闷，咋的，自家儿子在学校里被校园暴力啦？
　　不过这一次的风波，也并未掀起多大的波澜。毕竟小说这种东西，各人有各人的喜好，上升不到什么严重的高度。
　　而《仙途》的同人文仍在继续。
　　再之后，同人文的读者们，隐隐约约看出了秦将离和凌霄两人之间感情的端倪。
　　这就让网上的读者们沸腾了。
　　9012年了，同性恋和异性恋在公众眼里已经完全消失了区别。因此看到凌霄对秦将离笨拙关怀、秦将离小可怜被温暖到这种剧情，无论男频来读者的还是原本乙女游戏的玩家，都非常乐见其成。
　　毕竟，原本难得的秦将离小可爱热度就很高，那个凌霄又处处都是萌点，可以说是外冷内热、口嫌体正的典型了。这么俩人凑在一起，难得的有爱情的小火花，在他们的互动中疯狂迸溅。
　　一时之间，这本同人文热度又空前高涨，大家纷纷开始磕起了CP。
　　而最刺激的就是，这种无法控制走向、一切都由主角自行发展的小说，所有的感情发展都是未知数。所以，读者们也不知道凌霄和秦将离到底能不能在一起。
　　于是，那几天还有新闻爆出，有读者专程为让自己关注的小说中的凌某和秦某在一起，向文化局领导塞贿赂的。
　　一时间，读者和文化局的矛盾降到了最低，整个文化局一片其乐融融。
　　结果就在这时，东窗事发。
　　系统检测出那个程序之中最严重的BUG是秦将离。
　　一时间，无论是文化局成员，还是穿越管理局的领导，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整个世界运行程序就自行做出应急反应，要将秦将离销毁掉。
　　然后，凌霄便将秦将离藏进了时空裂缝中。
　　这一件事，一下在整个读者群体、乃至整个共和国掀起了不小的波澜。
　　“现在文化局知道怕了？之前把秦将离小可爱这种角色设置成反派的时候怎么不心虚？”
　　“出了问题就要销毁？之前不是说，代码有人权的吗？”
　　“之前做出了那么招人烦一女主，现在又擅自设置世界系统要销毁秦将离……科科，真是这个项目组能做出来的事。”
　　“我们磕糖磕得正高兴，你们要逼凌霄杀了秦将离？？？？”
　　这一次，读者们比上次集体骂凌潇还要团结。甚至因为牵涉到文化局要擅自销毁代码，所以事情上升到了社会上一直在讨论的代码人权问题，甚至被推上了共和国中央电视台的新闻调查，还成了不少大学人文社科类学院研究中的经典案例。
　　网上甚至还有人押题划重点：好好读资料，高考政治肯定会考的，代码人权类大题，肯定值七八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