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孤注掷温柔[出书版]》完结
罗淼呆坐许久,想不出还能说什么。抬起头,不留神问出口:“子释,你怎么病成这样?”
“嗯,屈大侠不是曾经跑来刺杀靖北王么?最后虽然把道理讲通了,可他终究信不过我们。为了证明他老人家有本事随时取我二人性命,甩甩袖子就叫我在床上躺了几个月,差不多一整年没法出门,至今天天跟药罐子打交道,有点风吹草动就起不来……”晒笑,“是什么人造谣说屈不言被靖北王害死了?他差点害死我才是真”。心道:屈大侠,对不住了,你是偶像,再借来用用。
谣言就是冯祚衍听从傅楚卿主意,派人放出去的。罗淼无语。
子释叹气:“其实怪不上人家,是我自己身子不争气。荣华富贵啊……三水兄,这东西我李子释从出生到现在,缺它的时候还真不多。你看我为人做事,像是为了它么?真是为了它,我何必劳心费力,自讨苦吃?把自己折腾得五劳七伤,又能享受多少?享用几年?”
“子释!”长生捏住他肩膀,“胡说什么呢!”
——那般抑郁低沉,带着无限疲倦萧索,即便是演戏,也逼真得叫人害怕。
把他的头挪到腿上枕着,伸手在额角轻揉:“别胡说。这两天太累,不要再想了,睡吧……”
子释果然就此合上眼睛,沉沉入眠。
不知过了多久,长生放开他,站起来:“罗淼,子释执意要见你,我没法拦着。见了就要难过,实在不如不见。我没有多余的话可讲,你是江湖中人,咱们便说江湖规矩。为国为民。拯救苍生,侠之大者;除暴安良,惩恶扬善,侠之中者;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侠之小者。至于以武犯禁,恃强乱法,兴暴扰民,寻仇泄愤,不过一介莽夫,与侠无关。我不知道。如今你们所作所为,算是这上边哪一条?”
“大丈夫立身处世,当不枉此生。你若顾惜有为之身,放得下往昔恩怨、一己虚名,我给你两条路。第一条路,你的家乡榆平,故人虽已不在,水光山色尚好,我把河防船务交给你。第二条路,东南三州沿海,盗贼猖撅为患,水师惜无良将,你若愿意,不妨跟白祺去打海盗。
第一〇一章 仁远乎哉
仁和元年,四月初八。
这天本是佛诞节,因为皇帝于此日登基,遂成为天庆日,法定休假三天。但是今年满朝上下忙碌又热闹,因为有两对新人同在这一天举行婚礼。
前锦夏宜宁公主谢还,被皇帝认为义妹,封嘉宁公主,赐婚于诚武侯、秘书郎庄令辰。
前景烈太子妃盘珠,被皇太后认为义女,封永安公主,赐婚于恭武候、万户府兼镇北将军黄云岫。
西戎风俗,向来允许寡妇再嫁。即使按照夏制,盘珠为夫守丧已届三年,亦无可厚非。
在符霖符霜绑架事件中,盘珠与黄云岫不打不相识,一打成冤家,双方都留下了深刻印象。后来又在太子府碰过几回面,盘珠记仇,狭路相逢必不相让,一来几去渐渐带出了纠缠的意思。等到黄云岫被长生派往楚州出长差,子归看出盘珠的相思病,索性请长生出面做媒。
为了白沙帮进京刺杀的事,黄云岫住返好几趟,长生顺便向他试探。对于那个率真泼辣的西戌女子,黄云岫也并未忘怀。自己本是害死她丈夫的帮凶,起头就居心不良,仿佛欺负了孤儿寡母,想起来的时候,总好似欠下点什么。
又权衡一番,自己这个短命的延夏朝前太子,跟人家当朝前太子妃、军方大将独女可没得比。何况陛下许诺不嫁嫂嫂嫁姐妹,成亲之后夫妻俩驻守东北,这个老婆等于送给黄家的一柄尚方宝剑,一块免死金牌,一把遮风挡雨的大保护伞。记得盘珠脸上恰有眉里藏珠一颗痣,当下再不犹豫,满口应承。
子释早在去年子归订婚伊始,就开始给妹妹张罗嫁妆。一年多工夫。陆陆续续攒下几十大箱。决定两位公主同一天出嫁,子归非常大方的分出一半,又加紧添置若干。等到正式举行典礼,彩辇并行,仪仗升引,冠盖相属,布马连绵,堪称华荣开国以来场面最盛大最隆重的一场喜事。
两对新人,一对代表着锦夏前朝与华荣当朝的融合,一对代表着华荣当朝旧势力与新势力的融合,各方面都明白意义重大,影响深远。婚礼格外盛大豪华些,当然可以理解。
典礼就设在宫中专用于举行皇家仪式的广泰殿。礼成后新人返回驸马住宅,并没有另建公主府。因为婚后三日,两对新人都将启程离京。诚武侯出任西北督抚兼凉州宣抚,镇北将军负责东北边防。二位公主协助夫君驻守当地,手里都有皇帝钦赐的紧急节制兵马之权。这个任命宣布后,很多人觉得意料之外,又似乎在情理之中。长生对黄云岫说:”我把符仲调回来,你跟讫利好好相处吧。”
婚礼当日,获得殊荣受邀进宫观礼的客人中,有群非常特别非常醒目的面孔——他们是往来顺京的西域各国商人代表。这些人有的金发碧眼,有的虬髯蓝眸,操着叽里咕噜的番话,第一次进入大夏国皇官,兴奋得不知所以。华荣方面贵族官僚,西戎各族出来的对此等面孔并不陌生,司空见惯;夏臣们即使新鲜好奇,也端得住庄重的架子,在外番面前愈发矜持。
子释一早就决定把妹妹婚礼做成外贸展销会,所以正日子刚定下,内务府和礼部立刻放出消息,闻讯报名者蜂拥而至。不过,外国人虽然积极,还不至于过分狂热,倒是些本国巨贾大亨,哪怕远在千单之外,也日夜兼程进京,托门子找关系,但求一个出席公主婚礼的机会。
子释知道了,向长生脱口道:“那咱们卖门票好了,千两黄金一张,多开放两个大殿便是。”
长生笑着训斥:“成何体统!”
子释望天:唉……代沟啊……
根据华荣朝廷最新规定,秘书省及尚书省对皇帝任何决策都拥有封驳之权。若三方未能达成一致,则其他相关部门介入,并移交朝会公议。即使皇帝与宰相都通过,具体执行官员也仍然拥有驳奏质疑之权。所以子释如果当真要卖公主婚礼门票,首先必须说服长生,然后由长生出面,说服秘书令及尚书令——这当然不可能。假设二位宰相昏了头表示同意,内府令和礼部尚书那一关也过不去。何况还有中书省一大帮检察官,对如此有伤国体的荒唐行为必定要予以制止……
所以子释也就是望望天,想象一番自娱而已。
至干邀请番邦代表观礼,这个提议还是比较容易获得通过的。因为能够体现万邦来朝之盛况,令番邦使节亲眼观摩我天朝上国物华之美,文明之盛,向四方传播宣扬。再说诚武侯夫妇主持西北事务,很大一块工作就是与番邦商人打交道,提前让他们见识见识,震撼震撼,没有坏处。
子释心道:美丽公主外交……嘿,无往不胜。
婚礼一半西戎传统,一半夏人习俗。两位公主身穿蜀州进贡的十二彩锦缎刺绣嫁衣,头戴越州进献的东海碧玉攒珠金冠,如神妃出水,仙子下凡,看得所有观众目不转睛。几十大箱子嫁妆排开展览,东北的貂皮人参,江南的丝绸瓷器,中原的文房宇画,西北的翠玉美石……其余美酒茶叶、衣裳用具、金银饰品,不一而足。
子释听见前头隐隐传来钟磐鼓乐之声,知道公主彩辇进了宫门。在华荣皇室与朝廷中,自己基本属于隐身状况。这个状况当然没什么不好,但是……今天这样的日子,皇帝与太后才代表娘家。妹妹婚礼,无法出席。
正坐着发呆,身子忽然一歪一倒离开靠椅,被人抱了起来。
“你不是在前头……”
“还轮不到我上场。”长生穿着朝服正装,神态举动跟衣裳完全不搭调,“嘘,别出声,我带你去看子归出嫁。”
步辇停在广泰殿后门,长生抱着子释,也不从殿内隐梯攀登,直接施展轻功,在轿子顶上轻踏一脚,蹿向二层。大殿高得很,手里又抱着人,眼见力竭,离栏杆还有点距离,明显够不到。子释正在想:叫你显摆吧,这下怎么办?一根飘带飞过来,恰送到长生手边,于是眨眼间,二人站在了栏杆里头。
笑嘻嘻一张脸凑过来:“子释哥哥,长生哥哥叫我来陪你。”
“小然,你怎么把这个扯下来了?少一根倪将军会看出来的。”长生望着许汀然手里的明黄绸带,分明是屋顶悬至大堂中央的垂幡之一。
“啊,我还绑回去。”嘴里说着,人已经灵巧如松鼠,顺着房梁悄无声息摸到顶上,把绸带绑回原位。
子释相信倪俭最近一定非常头痛。还好许汀然就要走了。子周允诺子归送嫁,将一直送入凉州,随后折向东边,径直往彤城上任,许汀然理所当然要跟着。此外,罗淼也会一路陪同,最后去东宁水师就职。双胞胎说动他看看河山万里,这一趟自西向东,想来不会白走。
广泰殿一共三层,二三层实际只有一圈回廊。这种结构,建筑物外形高大宏伟,内部空旷开阔,最适合用于宫殿。
长生把二人带到正面:“小然,等下新娘子从前边来的时候,你们就躲在这牌匾后头看。等大伙儿进了屋子,你俩就用这大柱子遮着偷偷看。只要你不叫倪将军和子周哥哥发现,我保证这楼上的侍卫没人告你状。但是他们正在执勤守卫,你可不许跟人捣乱。还有,别让子释哥哥坐地上。吃的喝的都有,但是……”
“知道知道,凉了不可以。长生哥哥,我内力虽然不如你,这点事还是做得到的。”
“嗯,那就好。我得走了,你们慢慢看。”
子释抿着嘴看他得心应手差遣人参娃,甚是有趣。
想起头天夜里,兄妹三聊天说话。双胞胎提前给大哥过生日,摘得十分之煽情。子周去彤城做知府,长生只给人,不给钱。他便在朝中立下豪言壮语,要不花国库一个铜板,把彤城盖起来。这小子,当着许多戎夏重臣气焰嚣张,回头忙不迭找大哥商量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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