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皇又在跑路
每日除了在太傅眼皮底下念书,便是一个人温习功课。没有父母,没有朋友,唯一的亲人就在数道宫墙之外,却不主动来看他。
只是偶然召他去御书房寒暄几句,问一些没有意义的话。
李越却很看重这般短促的见面,每次去之前都要穿上皇叔让人给他做的新衣裳。见面之后皇叔问他功课如何,他也认认真真地回答。
他的吃穿用度从未短缺过,甚至好得有些奢靡。那时他也很想在见面时告诉皇叔,他一个小孩用不着这么好的东西,他只需要多一点与皇叔见面的机会。
可终究还是没说出口,李越就在这样枯燥的日子中长到了十六岁。十六岁生辰那天,皇叔突然召他去御书房。
他到的时候,李怀安坐在御书房里,正给一只宫扇描画。见他来了,放下宫扇笑道:“今日皇叔给你过生辰。”
就像是突然发现散养的猫长大了,兴之所至陪它玩一玩。
李越抬头瞧了瞧难得一见的皇叔,却只粗略地看了一眼便移开视线,他怕逾矩。
他从来没经历过这般好的待遇。以往的生辰,他都是一个人待在东宫,平日里怎样过,那天也怎样过,只是会在父母牌位前多添几炷香。
一顿饭吃得毫无声响,他从来都是一个安静的孩子,李怀安也没有说话。
饭后皇叔带他去了宫里一处阁楼,那里搭了一个不大的戏台子。李怀安递给他戏单,问他想点哪出。他从未看过戏,随随便便指了一处,上面写着《玉簪记》。皇叔转头看了他一眼,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李越突然觉得自己做了个不妙的选择。
等到开唱时,他才明白过来。
《玉簪记》是书生与道姑的故事,刚好这折唱的是二人感情的暧昧开端——道姑思凡。
明月高悬,书生闲步于庭院中,听得道姑抚琴。二人以琴试探,你来我往间,情思暗涌,一段痴情就此结下。
李越这年纪正该情窦初开,一半听下来耳尖已经悄悄红了。
戏台上书生还在戏谑年轻貌美的道姑:“露冷霜凝,衾儿枕儿谁共温。”
道姑听了羞愤不已,直道书生出言太狂,对她屡屡讥讪。书生却看得分明,知晓她佯怒,实则已动了凡心。待道姑走后,便自言自语:“妙常,你一曲琴声,凄清风韵,怎教你断送青春。那更玉软香温,情儿意儿,那些儿不动人。”
李越不敢细想道姑如何断送青春,或是温香软玉又如何动人。坐立不安之间,他听得最后一句:“老天老天!早成就少年秦晋、少年秦晋!”
他脑袋里嗡嗡响,顾不得脸上有多烫,只想找个地方藏起来。
李怀安倒是看得悠闲,转头瞥了他一眼,笑着吩咐道:“演得好,赏。”
李越的心神被这句“演得好”更搅乱了几分,以为自己出了大丑,被皇叔笑话了。
窘迫之中看过去,一眼便愣住了。
李怀安生得一副好骨相,骨骼轮廓顺畅流逸,浑然天成。他的皮相也好,风流中藏不住的温顺,还有年轻人的一点朝气。
此时此刻皇叔笑得温和,眼角挂着藏不住的笑意,让他一看便晃神了。
在之后的数年里,李越多次回想这个当初并未放在心上的画面。那时的他只是心生亲近,却没想到他的“少年秦晋”由此而始。
作者有话说:
图你年纪大,图你不洗澡……
第14章
李怀安本以为李越说的在京城附近逛逛只是随口一提,没想到过了两天李越穿了一身灰不溜秋的粗布衣裳来找他,说要带他出去转转。可当他们真站在京城长街上时,李越看着熙熙攘攘的街头又陷入迷茫了。
李怀安打趣他:“不是说带我转转吗,怎么不带路啊?”
自有记忆起就没怎么出过宫的圣上耷拉着嘴角,干巴巴答道:“我不识路……”
李怀安从前浪迹京城的不良爱好如今变成了光荣历史,很值得他在侄子面前炫耀一通。他穿得一身棕黄,朴素得像刚挖完井回来,说的话却和他的脸一样与朴素二字格格不入。
“全京城各坊各道的好去处就没有我不知道的,你想去哪儿我就带你去哪儿。”
李越看着他恢复生气的样子,眼里不自觉含笑:“皇叔去哪儿我去哪儿。”
李怀安把手往袖子里一揣,看着人来人往,不满道:“在外边别这么喊我,叫我……怀安兄就行了。”
李越下意识答道:“这都乱了辈分……”
话刚说完又有了主意,张口就是一声脆响的“怀安”。李怀安给了他一记手肘还有一个眼刀:“李越你是不是找死?”
他笑得畅快,仍固执道:“怀安,我们去哪儿玩?”
李怀安自知脸皮没他厚,索性不打也不骂了,抬脚往前走去。奈何一路上这小子追着赶着在他耳边一句一个“怀安”,喊得他都没了脾气。
李越似乎对于去哪儿并不感兴趣,李怀安带着他穿街过巷,最后拐进一条偏僻小道,两侧人家大门紧闭,高墙耸立。
他问道:“你就不怕我把你带到没人的地方敲晕了,然后杀人抛尸吗?”
黏在他身旁的李越又凑近一些:“您又打不过我。”
“行。”
李怀安识相闭嘴,放弃和他沟通,转身拐了一个弯,绕进一家戏院。这家戏院开在小巷里,从外面一看便知生意不怎么样。但跨进去之后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规矩摆设均是京城一流的风格品味。
他回头对四处打量的李越道:“这家我以前常来,清净。”
而且不容易被侍卫逮住,他在心里补充了一句。
穿过前院走进堂子里,戏台上正演着,台下几乎坐满了。视线一扫,还都是有钱有身份的人,光在朝廷里做事的就有好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