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帝
萧祈动得大刀阔斧,他减俸禄、收实权、充国库,靠战功与政绩在位的尚可逃过一劫,但靠着资历攀附上位的则无一幸免。
他做足了穷兵黩武的做派,卯足了劲要跟燕楚死磕到底,但凡有脑子的都能看出来萧祈这一战是抱着必胜的心念,辰梁人的血姓是刻在骨子里的,他们被燕楚压制太久了,总要争得翻身的一天。
这般景象,心系家国的自然愿意看到,可有些人不愿意看到。
辰梁的根烂的太久了,对于昏昏中庸的权贵而言,一个厉兵秣马收拢民心的君主是他们的大忌。
贪恋爵位与安逸的老臣还当萧祈是束手束脚的稚嫩君王,他们在朝堂上聚众起势,指责萧祈不顾形式,莽撞迎战,他们似乎忘了就在不久之前,就是他们逼着萧祈答应戎羌联军,将谢濯送去军中。
不斩言官,不斩谏者是祖上留下的规矩,萧祈不能破,于是他便像是看猴戏一般坐在金殿之上津津有味的瞧着。
老臣们义愤填膺,捶胸顿足,不停的劝他不要与燕楚硬碰硬,更有甚者还要将联军之盟撕毁作废,只让戎羌去跟燕楚死战,然后坐山观虎斗。
萧祈不喜不怒,只是久久不语,待下头的老臣们开始以死相逼,他才抻了个懒腰缓步走下台阶。
所有人都以为他是要搀扶起正要撞柱死谏的老爷子,可令人目瞪口呆的是,他居然伸手挡开了柱边的御前侍卫,并且温言细语的嘱咐他再往边上点,小心溅上血弄脏衣服。
闹剧被迫中止在最歇斯底里的高氵朝,萧祈见那老头僵住不动,还特意抬手钳着人家后颈,体贴之极的将那瘦鸡一样的老臣死死按去了龙柱上头。
他在满朝唏嘘中勾起唇角微微一笑,抖若筛康的老臣昏庸了一辈子,哪有什么骨气,他在萧祈的钳制下吓破了胆,只怕自己生生被萧祈掐死。
直到这一刻,他们才终于想起了萧祈是那个命中乱天下的修罗转世,可这已经太晚了。
走投无路的老臣们只能纷纷求救于荀远道,荀远道骨子里不算正派,他市井出身,受这帮人的气受了半辈子,如今有这种机会,他当然不会手软。
他跟萧祈君臣一心一唱一和,萧祈负责吓人,他负责坑人,最终连蒙带诓的哄得这帮老头吐出全部家财换条活路。
讹完了钱,还有正事要做,荀远道回书房自己温了壶好酒,卫凌关了酒馆随谢濯一起去前线,他和净尘那佛心不纯的和尚趁机逼着小守湛钻洞,连着从卫家酒窖里顺了好几坛佳酿。
酒香醇厚,暖身驱寒,荀远道端坐桌前翻开了堆成山的奏折,萧祈面上肆意妄为,背地里却谨慎之极,回复要事的折子批过后都先交由他看,待他认可才会返给每个臣子。
他照往常一样仔细翻看,萧祈近来思事行文都愈发稳妥,照以往相比算是突飞猛进,他饮尽一盏温酒,正是满心欣慰,结果就瞥见那这奏折一角上,墨色的猫爪印连成了一串,硬是盖过了代表君王的朱砂正印。
萧祈把少了谢濯的寝殿变成了半个猫窝。
那几只奶猫本是阿泽弄回来的,宫禁森严,野猫大多是被抓住打死的命,阿泽心善,萧祈也纵着他,便让他连搂带藏的把那三只小东西抱了回来。
谢濯不在宫中,萧祈从不用下人,阿泽整日无所事事,多了这几个小东西照顾,反倒能缓一缓他的相思苦。
只是这几只奶猫并不黏他,只有肚子饿了才会往他身边拱,其余时候都追着萧祈身后跑,不是床踩奶,就是上桌抓纸,连犯困睡觉也要一个接一个的蜷在萧祈身边。
阿泽对此气得跺脚,可他又不敢多说,没了谢濯的萧祈孤僻得要命,他往日还敢跟萧祈搭个腔,现在是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夏末秋初,长佑城也已经转凉,萧祈过了子时才睡下,三只小猫并排躺在他身侧,占去了原本属于谢濯的位置。他曾寸土不让的把这三只崽子反复抱下去,结果这三只小家伙太过执着,整夜整夜的抓着床幔往上爬,爬到顶了就从天而降,砸得他满身内伤。
许是孤枕难眠,也兴许是白日里太累,总之萧祈渐渐放弃了抵抗,偶尔还会搂着最胖的一只打会呼噜。
他无处诉说满腹的思念,阿泽也算是开了窍的大人了,他若是跟阿泽谈及这事,那阿泽便会泪眼婆娑的思念起同样远在前线的褚钊,到时候他还得催御膳房做糕点哄孩子。
荀远道事务缠身,净尘神神叨叨闭门谢客,朝中那些靠谱的心腹也多忙活着他吩咐的差事,细算下来,能安静听他讲话的也就只有这三只毛绒绒的小玩意。
萧祈因而和这几只奶猫达到了和平相处的境地,他一睡不着就抱着猫揉搓絮叨,只把三只猫接连折磨到落荒而逃去挠阿泽房门,他才略有困意。
萧祈再来信时,多了一页满是小爪印的信纸,谢濯忍笑把这张来之不易的墨宝小心收起,心里惦记着回去以后得给这几只未曾谋面的小猫咪加点餐,毕竟照看萧祈是个很累猫的活。
距上次入林半月已过,转眼又是旬日,谢濯起了个早,赶着天色未明出了帐,打算再入瘴林。
秋雾浓重,沾衣即湿,谢濯到林边时已经半身湿透,不该出现的火光晃得他眼睛刺痛,他慢慢悠悠的勒住战马滚鞍而下,冰凉氵朝湿的长发随他动作划开雾气,发梢上似是都凝了水珠。
“谢先生。”
“大王子……不,戎羌王。”
谢濯微微抬高下颚,难得露出了几分倨傲的神情,他似笑非笑的勾起唇角,有条不紊的挽起了碍事的长发。
同这群挎刀凶戾的戎羌人相比,他纤弱的过分,尤其是苍白精致的肩颈,看上去简直如女子一般。
“我没有恶意,只是看先生迟迟没有进展,我特派精锐随先生入林,助先生一臂之力。”
狄骢眉目比狄骧更为硬朗一些,他高鼻深目,长相随父亲多,如今被火光一映,更显得压迫十足。
“谢先生该清楚,我联军主力虽连拒燕楚于关外,可总归不是长久之计。”
越州关口是辰梁命脉,褚钊之所以能带兵挡住燕楚攻势,离不开戎羌人的战力,狄骢这番话外有话,谢濯自然听得明白。
说实话,狄骢不是个擅长做坏人的,即便是专程来胁迫谢濯,他也是特意挑在狄骧和卫凌都不在的时候,他不想在这两个人面前露出太过狰狞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