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命 上
洛金玉下意识道:“抱歉。”
“嗳!”沈无疾忙伸手遮他的嘴, “又不是说你……”
手还没碰到洛金玉,沈无疾急忙收回去, 自个儿说了声“抱歉”。
两人又沉默了一阵, 氛围很是微妙。
这回, 是洛金玉打破了安静,先开口道:“等会儿我多吃一点, 补上。”
沈无疾忍俊不禁, 扑哧一声:“你也会说笑了?”
洛金玉也笑了起来。
两人这一笑, 终于不那么尴尬了。
洛金玉浅笑着道:“果然我在你心目中,不是石头,就是木头, 看起来木讷得连笑话也不会说。”他又有些羞涩,垂眸道, “其实,我……我也不是看起来那么木讷,也会说笑,还能饮酒。”
这并非是洛金玉胡说,三年前的他也常会与朋友结伴踏青赏花、曲水流觞,做些文人墨客诗酒唱酬的风雅之事。
沈无疾又哪里能不知道呢,他立刻嗔道:“你倒是会说笑能饮酒, 可都是对着别人,你对着咱家时,何曾那样?对着咱家,你就是怒目金刚,好像笑一笑叫咱家看见了,都是被咱家占去了天大的便宜!”
洛金玉脸红道:“抱歉。”
“罢了。”沈无疾听不得他道歉,急忙道,“也是咱家的错,咱家可不就是想着占你天大的便宜吗。”
洛金玉:“……”
沈无疾说着,自个儿也脸热起来,讪讪道:“说是这么说,你那点子酒量,往后可少来。”
洛金玉一时不知他的意思,只以为他仍在逗趣,便顺着话道:“想来在你面前,是班门弄斧。”
“不是这个缘由。”沈无疾欲言又止地看他。
洛金玉不解道:“那是怎么?”
“嗳!”沈无疾问,“你不知道你自个儿酒量浅?”
洛金玉道:“我知道。”
沈无疾又“嗳”了一声:“那你可知你喝醉了是什么样?”
洛金玉道:“大致知道,我朋友说,我醉相不差,并不会疯闹,亦不会瘫如烂泥,其实我自己也有些许印象,能走能说,还好啊。”
还好……好个屁!
嗳!
也不能这么说……是好,可事儿就坏在这“好”上!
那时,沈无疾藏在远处偷看心上人与人饮酒赋诗,就看着那些混账都不怀好意地刻意灌他心上人,将人灌得两颊绯红,比身后那片盛放的桃花红得更漂亮。
这人偏偏还喝得上了劲儿,也不知自己此时此刻多惹人心动,脸还红着,人却站了起来,声音比刚刚还明亮一些,意气风发地吟诗作对。
吟完了,坐回去,也不闹,含着清冽的笑看其他人,头还稍稍偏着些,认真又乖巧。
听到高兴处,洛金玉双手各执一根木筷,轻轻敲酒杯碗碟或桌面,应和朋友吟唱之声。
那时候的洛金玉,既不冷清,也不高傲,他天真又烂漫,是春风,是皎月,是人间难得一见的神仙少年,在这红尘俗世中踌躇满志、意气风发。
沈无疾立刻就看痴了,痴得醉了,醉得晕乎乎的,双手交叠,死死捂住心口。因为若不这么做,他怕它就立刻跳跃出来了!这颗心比他更激动更难耐,生生插上了一对翅膀,叫喊着要飞过去!
……
沈无疾想到以前,又看到眼前,闷声道:“没个自知之明,也不知道自己多招人……”
洛金玉听他又说起了浑话,仍是难免不自在,低声道:“又说胡话。”
“咱家说的可不是胡话。”洛金玉不说还好,他那么一说,沈无疾越发来劲,嚷嚷道,“别说咱家了,你就不知道你身边那些有的没的,都看着你,那眼神就不对!哪儿哪儿都不对,还有胆大的,借机就往你身边凑……”
洛金玉忙喝道:“越说越不着边了!”
沈无疾梗着脖子道:“咱家亲眼见着的,你还想否认不成?你那时候醉着,自然没咱家清楚明白!”
洛金玉恼羞道:“除了你,谁——谁会胡想那些!”
“说得好像咱家是开天辟地头一个断袖似的。”沈无疾酸溜溜道,“咱家倒说不定是最清白的呢,毕竟你洛才子那时候唯独防咱家和防瘟疫似的,那些人,哼,却比咱家聪明多了,到底是读书人,拿着读书做幌子亲近你这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的……哼,哼哼,多少朝夕相对的,还睡的通铺,一个澡堂子……呵!哼!”
“……”便是石头,也闻得出这铺天的醋味儿,洛金玉气急了,一时间竟觉得有些想笑,道,“你别想那么多,没影的事儿。你这人……你这人醋性也忒大了些,”洛金玉轻声指责,“攀扯别家小姐姑娘还不够,如今又盯上了我的朋友和同窗,女子的醋你也吃,男子的你也吃,照你这样,日后我岂不是都不能和人说话了?”
他尚且还有一句话不便说:说不定,我和太监说话,你又要说人家太监和你这独树一帜的太监一样,仍然与我有私情纠葛。
看着这醋坛子转世的沈无疾,洛金玉实在是又好气又好笑。
醋坛子又哼哼了两声,阴阳怪气道:“咱家是醋性大,越在乎才越醋呢,左不过像你,倒是半点儿醋也不会吃,呵呵,多好啊。”
洛金玉:“……你别这样说话。”
沈无疾“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洛金玉想了想,问:“不对,你——你那时候跟踪我了?”
沈无疾:“……”
洛金玉见他神色:“你……”
沈无疾怕他指责自己,抢白道:“咱家又没偷看你洗澡睡觉,青天白日的,那么多人都看得的,咱家看不得?别人还是离那么近看,咱家隔得多远!”
“……”洛金玉实在是哭笑不得,“那是一回事吗?”
沈无疾悻悻然道:“也不是两回事。”
洛金玉摇了摇头,叹了声气,不和他扯这些了,一扯就没完。只是他转而又意识到,不知不觉间,和沈无疾这一通胡言乱语,心情果真又好了许多。
他看着沈无疾,像看着太阳。
他不禁又想起那日,在自己最冷的时候,被沈无疾抱在怀中,仿佛此时此刻还能感受到当时那怀抱中的热度。还有那……那个干燥而温暖的嘴唇。
沈无疾见洛金玉又不说话了,怔怔地望着自己发呆,不解道:“怎么了?”
“你……我……我……”洛金玉每每说及这种事,总还是羞涩腼腆得很,犹豫再犹豫,才有勇气开口,“你刚刚又说,越在乎才越醋,可见你仍在乎我得紧。那,我再向你求亲,你应吗?”
沈无疾:“……”
怎么又来了!
说这么多,还没忘了这事儿?要不说呆子就是呆子!二愣子!一根筋!
他近乎抓狂!
洛金玉还没开口,先面红耳赤了,半晌,愣头愣脑道:“总要结了亲,才能亲近,否则于礼不合。”
沈无疾嗓子酸涩发痒,道:“谁和你亲近了?咱家如今哪敢和你亲近?说句话都心惊胆战的……”
若非这样那样的原因,沈无疾甚至都要怀疑洛金玉是以退为进,故意吓唬自己,好叫自己不敢再轻薄他。
洛金玉也口干舌燥,咽了口唾沫,大着胆子,低声道:“我着实也有些孟浪……我想与你亲近,再想不过。可礼还是要守。”
沈无疾:“……”他艰难道,“你不觉得,咱俩结亲,这事儿本来就于礼不合吗?”
“我已将婚律通篇看过三遍,”洛金玉谨慎道,“上面虽然多处提及‘男女’,可是,它也没有一条说,不能是‘男男’啊。既它没说可,也没说不可,那就是随人心意了,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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