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命 上
洛金玉早知道明庐乃河南明家后人的身世,但他也没往更深处想,只当明庐是为找到了明家其他旁系血脉而如此激动。
沈无疾看洛金玉:“怎么了?”
洛金玉正要说话,明庐又追问:“你爹娘叫什么!”
沈无疾犹豫一下,又看了看洛金玉,见洛金玉对自己轻轻点头,虽然也不知道为什么,却还是报了爹娘的名字,是很普通常见的名字,可明庐听了,却浑身一震,愣愣地看着他,许久,动了动嘴,什么声儿也没发出来。
洛金玉只得向沈无疾解释:“我师哥也是河南明家后人。”
沈无疾一怔,有些惊讶,但又有些莫名觉得像意料之中的事,并不十分震惊,眼珠子一转,笑了起来,亲热道:“如此说来,咱家和师哥,还算得上亲戚呢,这可真是亲上加亲。”
他暗道,奔着这层关系,看来这姓明的也不会再成我与金玉之间的王母了!
洛金玉倒也为他二人高兴:“你们……”
“月儿。”明庐忽然从口中吐出这两个字。
洛金玉和沈无疾皆是一愣,面面相觑,并不知道明庐在说什么。
明庐终于略微回过了些神,眼睛却更红了,红了一圈,含着泪,哽咽道:“月……”
别说沈无疾了,就连洛金玉都未曾见过这样子的师哥,两人越发莫名。
明庐上前两步,双手抓住沈无疾的胳膊,死死钳住,激动道:“小月儿,我是你哥!”
沈无疾:“……”
洛金玉:“……”
作者有话要说:沈无疾:咱家谨慎且英明地觉得,这厮是想换一种方法来阻挠咱家和金玉的婚事
第107章
殿中一时沉寂, 数不清的长明灯静静燃亮着。
过了许久, 洛金玉先开口:“师哥, 怎么回事?”
明庐答着洛金玉的问题,却仍然盯着沈无疾, 缓缓道:“沈值不是乡野村夫,他是替我家打理庄子的一个管事, 和我家好像是有些许亲戚干系。应娘也不是乡野村妇, 她是……”他停了一下, 闭上眼睛,长吁一道气, 道, “她是我的表姑姑。”
而据沈无疾刚刚所说, 他“爹娘”便是这位沈值和应娘。
“我家出事时,表姑还未嫁,定了京中一位翰林的亲。她亦是随爹娘长居京城, 是恪守礼教的大家闺秀,当时只是随父母归来短暂省亲, 和沈值绝无可能结下私情,遑论那时就能生下一个孩子。就算他二人当时侥幸逃脱后相依为命,有了私情,可看沈无疾的年纪生辰,也不可能是他二人的孩子。”明庐镇定了一些,松开沈无疾的手臂,娓娓道来, “何况我之所以起了疑心,来慈恩寺查探,是因为我先看见了沈无疾身上的胎记。”
洛金玉下意识看向身旁的沈无疾,却见沈无疾神色淡淡,疏离地看着明庐,仿佛明庐说的是别人的故事。
“你……”明庐看向沈无疾,自然也看出了沈无疾的冷漠,不由一噎,沉默了下,才继续道,“就是你心口那块疤痕。我弟弟在同样地方也有一块。我想,这世上大约还没有那样凑巧的事,凑巧你爹娘与我家人同名同姓,还是明家宗族,且你年岁生辰与我弟弟一样,还有同样的奇特胎记。所以,你就是我弟弟。想必是当年明家灭门来得突然,仓促之间,沈值和表姑带着襁褓中的你逃了出去,隐身乡野之间,可后来还是被曹国忠发现了。”
洛金玉对沈无疾道:“师哥是有一个弟弟。”
沈无疾看向洛金玉,神色这才又亲近柔和起来,笑着应了一声:“哦。”
洛金玉:“……”
他觉得怪异,又看了看明庐,再看回沈无疾,“沈兄——”
“原来是兄长,失敬失敬。”沈无疾笑意吟吟地看向明庐,拱手道,“小弟拜见兄长,多年不见,今日倒是有缘,好事,好事。”
洛金玉:“……”
饶是洛金玉这块木头,都能看出沈无疾这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敷衍意思,遑论明庐。哪儿有人认亲是这样的?比逢场作戏还要逢场作戏。
明庐心中酸涩,道:“无疾,我……我和爹不是故意扔下你,当时混乱,我们自己也是侥幸脱身,再回去寻你,明家已经付之一炬,根本找不到你,我们四处打探,只听说明家再无人生还……”
沈无疾状似认真倾听,热切恭维:“嗳,兄长与父亲福大命大啊,这得酬神还愿。”
明庐:“……”
洛金玉蹙眉,暗中拉了拉沈无疾的衣袖。
沈无疾仿佛没有察觉似的,仍含着客套的笑意,一副关怀模样,问道:“父亲如今在何处,他老人家可还安好?咱家别的帮不上,钱银方面倒是……”
“沈兄!”洛金玉急忙喝止。
沈无疾讶异道:“怎么?”
“你——”洛金玉也不知该怎么说。就是觉得沈无疾这反应有些伤人心,可沈无疾姿态又如此热切,好像挑错也是鸡蛋里挑骨头,可……
沈无疾心中一片平静,他其实根本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他听明庐说自己是他亲弟弟,听说亲爹还活着,就只是知道了有这么件事儿罢了,无论是真是假,都没什么别的想法。
他二十来年里头都没有哥哥,也没觉得怎么。
沈值那个不知是真爹还是假爹的爹死了快二十年,他也不觉得怎样。
总之,他一个人也死活这么过来了。
他也觉得自己冷漠无情,这许多年来,对沈值和应娘这对父母,说不上丝毫不怀念,可想起来时已经记忆模糊,只是惦记着“哦,他们是我爹娘”,学着旁人给他们敬奉长明灯,望他们一路走好,仅此而已。
像洛金玉那样为了他娘要死要活,沈无疾其实不能理解。
如今跳出来一个亲哥哥,沈无疾第一时间想到的并非“什么,我竟有亲哥哥和亲爹”,而是瞬间盘算起“那这姓明的是不是就不会时不时拦在我和金玉之间讨人厌了”。
因此他对明庐露出热切模样,很愿意笼络一番。
而这也是洛金玉觉得他姿态令人不舒服的原因。
这和沈无疾平日里笼络外人的架势无二,非常虚伪。
明庐到底是混迹江湖之人,虽然无法完全摸清楚弟弟心中想法,可心思仍旧飞快转动,对洛金玉道:“事发突然,无疾回不过神来也是理所当然,我也有点激动,不知该说什么。不如我先离开,各自冷静一下,回头再说。”
洛金玉点点头:“你别酗酒。”
明庐笑了起来:“放心。”
说完,他也不废话,转身就走了。
明庐离开后,洛金玉正斟酌要如何开口,沈无疾温柔问道:“金玉,你还要和娘说会儿话吗?刚好端端的,忽然就被打断了……”
洛金玉讶异地看他:“你怎么是这样态度?”
沈无疾也很讶异:“怎么了?哪儿不妥吗?”
洛金玉也说不出哪儿不妥,犹豫道:“你是不信师哥所言吗?”
“信啊。”沈无疾坦然道,“他虽然在男女事上多情薄幸,可听说其他品行都不错,急公好义的,又是得你信任的师哥,想来他没必要捏造事情来攀附咱家这一个太监。”
洛金玉问:“那你是对师哥和先生心怀怨恨吗?”
沈无疾摇头:“又不是他们想家破人亡,怪也只能怪曹国忠。那种场面,能自个儿逃出去就不错了。”
洛金玉更加迷茫:“或许是我冒昧,可我见你姿态,好像并不怎么真正热切。我不知该怎么形容,就是……就是觉得……你好像将他们当外人了。”
“咱家和他们二十数年不相识,他们不就是外人吗?”沈无疾理所当然道。
洛金玉:“……”
沈无疾见他神色,怕他不高兴,忙搀着他的手臂,柔声道:“咱家倒也能装出哭天抢地的模样来认亲,可在你面前,咱家不愿意这样哄你。事实上,咱家听闻自己身世,是有些惊讶,却又不是十分惊讶,毕竟咱家也是见惯风雨的人,什么场面没见过?嗳,也就那样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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