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命 上
途中休息,老夫人请来明庐,将事儿说给他听,明庐一怔,想了想,还是应了。正如老夫人所言,这事儿若当真要往上伸冤,光明庐一个和事儿八竿子打不着的外家江湖人士在那吆喝,是没多少可信之处的,还是得由宋家嫡亲子弟去,方才有些指望。
明庐并非纠结之人,他见宋家上下皆是忠烈之辈,心中又是感慨,又是钦佩,向老夫人及嫂夫人连连保证,只要他在,拼死也要护得宋凌安全。
这些都略过不提,明庐与朋友们将宋家女眷送至名剑山庄,他不欲耽误时间,并不多留,与山庄主人打了个招呼,便领着宋凌辞别,同骑一马,策鞭而去了。
一路上,明庐有心逗这身世坎坷的好官之后开心点,却不料这宋凌小少爷像是天生的冰块儿,在他祖母家人面前时倒还好,只是寡言内向的模样,一旦离远了,只剩他二人,这宋凌便从头发丝儿都露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远冷漠来。
停在溪边补水歇息时,明庐在水囊里装满了清澈溪水,回头看见面色冷淡遥望北方的宋凌,走过去笑道:“你家人只说你拘谨内向,怎么我看着不像,倒像是孤冷高傲啊?”
宋凌向来不喜这种吊儿郎当之人,便只说:“可以走了。”
“再等会儿。”明庐指了指正在低着头啃草的马匹,道,“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这可不行。”
宋凌没说话。
“我们也吃点东西。”明庐说着,去马身上解下小包裹,从里面拿出了两张饼和一个油纸包,一边咬着干饼撕了一块下来嚼着,一边将另一张饼与油纸包递给宋凌,“不饿也吃点,离京城还有点路,万一病了,可是得不偿失。”
宋凌接过东西,寻了处干净地方,盘膝坐下,打开油纸包,用饼卷着里面切碎的烧鸡肉,优雅吃了起来。
明庐蹲在另一旁的大石头上,一边咬着饼,一边好奇看他:“你这性子这外貌,居然爱吃鸡,可真是人不可貌相。”
宋凌这柔柔弱弱、看起来像是吃露水就能长的小少爷居然爱吃油鸡,还是他俩途径上一个城镇时,明庐发现的。
赶路时多在野外吃些干粮,没有油水,明庐习武之人哪里遭得住,就赶紧的打个牙祭,叫了几份鸡鸭鱼肉,还记得给这小少爷叫几盘清淡素菜与糕点,却不料这小少爷竟不爱吃那些,反倒不动声色间,将整盘烧鸡给吃掉了。
也因此,明庐走的时候给他打包了一份。
宋凌懒得搭理明庐,低着头,继续优雅吃鸡。
他自幼修行便甚少吃肉食,后来去宕子山修道,更是长期茹素,几乎已经忘了鸡是什么滋味儿。再后来,他被玄门中人追捕,不是被困在暗无天日的阵法之中,就是在到处仓促逃脱,还要饱受相思之苦,更无心想口舌之欲。如今难得遇上,宋凌心想着自己左右是已经入魔,也无需再恪守清规戒条,索性吃吧,这世间又有什么能比鸡更美味。
作者有话要说:高冷自律宋道长,在线表演堕落全过程。
第60章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引用古文是诸葛亮所写《出师表》
特别注意:文中引用的出师表有些地方是错音或断错句的,大家可以跳过公公晨读的那几句,别多看,最好别看,别被误导,从此记成错的,我就罪过了orz反正就知道公公读错了就好qwq
大清早的, 天刚亮, 鸡刚鸣叫, 今日不当早值的沈无疾便眼一睁,坐起身来, 狠狠地搓了搓自个儿这如花似玉的脸,清醒一些, 然后下床去, 穿好昨夜里搭好的衣裳, 自个儿束了冠,漱了口, 洗了脸, 抹些宫里头贵人方才得用的美容膏, 喝口茶,润润嗓子,推开窗子, 看一眼已亮了烛的主屋,低头一笑, 拿起一旁书架子上的书,大声朗读起来。
“臣亮言: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狙……”*
洛金玉受启蒙先生影响,是有晨读之习惯的,加之他自幼好学苦读,起得也比常人早。先前些日子他身体不好,整日吃了药昏昏沉沉, 方才起得晚,没有多看书,近些日子好多了,他便又恢复了这个习惯。
今日他起床,刚穿戴完整、洗漱好,便听到了沈无疾的读书声,不由得一怔,推开窗,看着那边窗前沈无疾摇头晃脑的姿态,听他“认真”读书的声音。
没听几句,洛金玉的神色便微妙起来。
他听沈府的人说过,沈无疾特意请了先生来府中教学,可如今看来,要么这先生是敷衍之辈,要么,便是沈无疾乃那敷衍之辈。且怎么想,都更像沈无疾是敷衍的那人。
不说别的,他自借住沈府这么久,还没见过那位传说中的先生来授学。
今日听沈无疾晨读,他甚至开始怀疑那位先生是否真实存在。
沈无疾余光瞥见洛金玉站在那遥遥地、专注地望着自己,精神更为振奋,胸膛挺得更阔,微微蹙眉,作出一副忧国忧民之貌,继续朗读:“宫中府中,俱为一体,涉罚藏缶……”*
洛金玉离开窗前了!他不愿听我晨读?嫌我吵着他了?喜福这混账!咱家这声儿委实也没什么好听的,阴不阴,阳不阳……
沈无疾心中慌乱,嘴上却不敢停,继续读道:“先帝不,以臣卑鄙,猥自枉屈,三顾臣于……”*
洛金玉开门了!他朝咱家这屋子走来了,他意欲何为?
沈无疾嘴里继续道:“先帝知,臣谨慎,故临崩,寄臣以大事也……”*
洛金玉缓缓走到沈无疾窗前,静静地看着他。
沈无疾不好当自个儿是瞎子,平白无故这么大、这么好看一人都看不见,却又要作出认真读书模样,便忙里偷偷朝洛金玉一笑,接着翻过一页,继续诵读。
这晨起早读,乃是喜福给他支的招儿。
喜福说干娘自己乃是好学之士,必然欣赏他人也一心向学。
沈无疾一听,便道洛金玉确是也有这晨起早读的习惯,前些时日身子不好便也罢了,近日来,洛金玉身子好多了,便恢复了这习惯,沈无疾有时早值,起得早,出门便见洛金玉的房间开着窗,他人则坐在窗前读书。只是或许洛金玉碍于借住在他人府中,怕吵了他人清眠,因此并未大声诵读,只是嘴唇在动,安静默读。
也因此,沈无疾才信喜福,回家便来试试。
果不其然,他沈无疾晨读,那洛金玉便上了钩,大清早的来到他窗外,认真仔细专注地看着他。
沈无疾正暗自高兴着,心道不亏自个儿没早值却起得比平日里更早、忙碌了许久把自个儿装扮得精致美貌、风度翩翩在这迎风念书,就听到洛金玉在他停歇的时候出言道:“你断错句了。”
沈无疾:“……”
洛金玉耿直道:“读错音了。”
沈无疾:“……”
洛金玉继续道:“还翻错页了。”
沈无疾低头,把手中的书翻回去,发现自个儿还真在中间夹了两页多翻过去了。他刚刚瞥见洛金玉真被他朗朗的晨读声吸引出来,只顾着摆姿态调嗓音,哪里还能有一分心思多放在书上呢,何况这本书就是他随手拿了本不知什么时候买的、总之从来都懒得看的,还是第一回 读呢。
错了吗?咱家觉得自己读得挺通顺的。
沈无疾正悻悻然,听见洛金玉道:“若你愿意,我可以教你读诵此篇。”
沈无疾顿时眼中一亮,转身就往门口跑,打开门,忙不迭地道:“快,先生往里请,清晨露重,别着凉了!”
洛金玉本就不是扭捏之人,自前些时日想通了,更是一心要引沈无疾回正途,对沈无疾多了许多耐心温情,见状便进去了屋里,如先生一般正经道:“你坐下,我来教你,你适才哪里读错了。待你将文章读通,我再与你细细解说文内意思。”
……
且说另一端。
一路上虽然这宋凌冷淡,可明庐为人性情爽快,并不计较,他钦佩宋大人一家忠烈,待宋凌极尽体贴,竭力在风尘仆仆的赶路中为之谋划所能达到的最好食宿。宋凌看在眼中,倒也颇为受用。他自走火入魔以来,灵狐族不敢归去,在别处则受尽驱赶逮捕之辱,便是附于人身上为曹国忠“谋士”时,也是日日夜夜藏身于深屋之中,已多年未曾在这朗朗日头下听风吃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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