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命 上
沈无疾知道这些人私下里的议论,并不去理。
“哼,这还没出城呢,就吓成这熊样儿,别人长胆子那点肉,也不知他都拿去长了什么孽玩意儿。”沈无疾刻薄道。
何方舟笑着道:“也不怪他,他倒是不知者无畏,闹着喊着要领兵杀匪,重振吴国公府声望,就是他那两位好哥哥,将他锁在家里,还牵了几条狗放在门口,说宁可真让狗咬他一顿,也好过他客死异乡。”
沈无疾更瞧不起了,道:“一怂怂一窝,吴国公父子戎马一生,临到头,生了这仨废物。”
“至少吴大和吴二也知道藏拙,好过许多人了。”何方舟温和道,“天赋资质乃是天生,强求不来。”
沈无疾哼了一声,不说话。
何方舟又拿别的公事向沈无疾汇报了一阵,便退出房间,仍回他那大门口去守着。
再说沈无疾这边躺在被子里为心上人暖被窝,暖得自个儿出了薄汗。沈无疾是练武之人,身子比洛金玉好太多,早没盖这么厚的被子了。
他伸手在被褥上摸了一阵,觉得差不离了,叫来小厮,问道:“偏屋那怎么样?”
小厮陪着笑道:“今儿时候太晚,小的怕夫人饿着肠胃,便冒昧进去问过几次,夫人看着像是没大事,脸色也润了回来,就让送晚膳,吃得不多,还是饱了。小的与他说,老爷您和何公公在正屋里说事儿呢,他也就没急着回来,仍在偏屋里休息。”
沈无疾本想叫小厮这就请洛金玉回来,自个儿先别起身,省得被褥又凉了。可他转念一想,又心虚道,洛金玉向来不愿和我有肌肤之亲,若叫他看见是我给他暖的被窝,恐他嫌弃,就是嘴上不说,就是给我面子肯用了这暖窝,心里也是别扭的,又是何必。
于是他先叫小厮去灌了两个汤婆子塞到被窝里,自个儿这才出来,不忙着穿衣穿鞋,先忙着转身将被子压得牢牢实实,叫自己心头身上那点儿留在被子里的热气儿一丝一毫都泄不出来,这才接过小厮恭敬递上的衣裳,坐在床沿上自己系着衣带,小厮则蹲在地上给他穿鞋。
弄好了,沈无疾去桌前照着西洋镜,抬手抚弄整齐自己微乱的发,又弯着腰凑近一些,恨恨瞪着里头照出来自个儿脸上的几片伤痕。
那叫宋凌的臭东西,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糟心玩意儿,待咱家查明你来历原型,定把你皮都给扒了,叫你后悔生在这世上!
沈无疾恼怒地哼了一声,别开目光,转身大步朝外走去,亲自迎洛金玉回正屋里。
从正屋到偏房,也没多少路,沈无疾刚出门,脸上阴恻恻的模样就已化作了无尽的春风和雨,嘴角含着可意的笑,去到偏房门口,见门敞开着,也仍停住步子,敲了敲门,柔声道:“金玉,方便咱家进来吗?”
第70章
洛金玉应了一声, 沈无疾这才进去, 道:“你屋里暖好了, 咱家送你回去。”
“就这点儿路,有什么好送。”洛金玉道。
沈无疾笑道:“那也好, 咱家就站门口目送你。”
洛金玉不接他这话,犹豫了一下, 也没急着走, 道:“我起床时, 本是想整理一下被褥枕头,却不料你放在枕下的书被我碰掉了地上, 抱歉。”
“这也值得你放在心上?”沈无疾忙道, “没事的。”
洛金玉却不是为了和他说这个, 又犹豫了一下,斟酌着道:“我拾起来时,不当心看了一眼。”
沈无疾下意识心中一惊, 转瞬想起这回睡前看的话本没什么大碍,心中又一松, 笑道:“也没什么。”
“我却不觉得没什么。”洛金玉微微皱眉,欲言又止地看了他好一会儿,终于还是说出了口,苦口婆心地劝着恩人,“这种书,你还是少看为好。你若爱读书,我可为你另列书单。”
“哦, 你嫌咱家看的书低俗?”沈无疾却也不恼不羞,径直走过去,拿起自己枕下的话本,卷在手中,敲了敲手心,看着洛金玉,道,“还是说,你以为,咱家是看多了这些书,才被怂恿着胆敢觊觎你,一颗春心蠢蠢欲动?”
洛金玉没有说话。
他确实是这么想的。
沈无疾所看这书,洛金玉没看过,却听同学们议论过。
这书集许多通俗故事而成,其中尤以描述男女欢爱情|事最多,偷会、私奔、暗通款曲,乃至于伦理颠倒都不鲜见,其言词之大胆,人情之泼辣,故事之新奇曲折,皆很引人入胜,却也因此令正经先生嫌其低俗,怕学生读了入下流,禁止学生看。
洛金玉谨遵先生教诲,自然对这类书没好感。
他心想着,看来先生所说没错,沈无疾就是看了这些故事,方才那么热衷于情爱俗事,入了邪道,弄得痴狂疯癫的样子……这些书可真是害人不浅。
不料,沈无疾却道:“那你就错了,咱家是先觊觎了你,方才爱看这些故事的,你可怪不到它的头上。你若要怪,只能怪女娲造人的时候,为何要叫人有七情六欲。咱家既是人,就有七情六欲,又不让咱家用它,这不是刁难人吗?”
洛金玉:“……”
他自然不肯信,轻声呵斥,“又在砌词狡辩,你怎么就这么爱说谎?”
“没说谎,没骗你。”沈无疾急忙辩解道。
洛金玉不悦道:“你若不是骗我,那就说不通道理。你先……”洛金玉噎了一下,略过去,继续道,“又来读这些书,是什么道理?”
自然只有先受这些故事蛊惑,方才起了邪心的,哪有先起了邪心,再去读故事的?
沈无疾难得也有不自在的时候,他挠了挠鼻尖,有点儿羞于说,可又不愿意让洛金玉误会自个儿是被书诱骗了才胡乱喜欢他。书被冤枉了没什么,他对洛金玉那一片日月可鉴的深情厚意可千万不能被冤枉了,那他还不如哭死在这。
因此他想了想,还是说了。
沈无疾低声道:“那……那咱家平日里在你那讨了没趣,灰溜溜回来,不总得安慰安慰自个儿?”
洛金玉更是疑惑,蹙眉看着沈无疾:“我越来越不明白了。”
“嗳,你不明白就算了,也无需想太明白。”沈无疾急着将这事儿敷衍过去。
可洛金玉这好学之人,平日里惯了打破砂锅问到底,越见沈无疾含糊,越困惑,越要问清楚:“你倒是说个清楚。”
“嗳……”沈无疾心虚地别开眼,不去看洛金玉,一双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心中道,咱家若说清楚了,还不得气死你?你这冰清玉洁的黛玉脾气……咱家哪儿敢。
洛金玉问:“你说不说?你快说。”
沈无疾被洛金玉追问,一时竟还有些不合时宜的受宠若惊。平日里只有洛金玉不搭理他的,他爱说话不说,不说更好,哪有洛金玉追着他问的?
“嗳……”沈无疾犹豫又犹豫,忍不住心头飘飘然,还是嘴一快,说了出来,“书里才子佳人的,历经磨难,却总都是心意相许,肌肤相亲,大多最后也都成了眷属。那咱家实在的没法子一亲芳泽,借这些故事,躲起来独自想想,过过干瘾也好……”
洛金玉:“……”
他细细一品这话,顿觉不对,讶异道,“你的意思是,你将自己当成是故事里的男子,那你……”洛金玉略停了一下,目光逐渐微妙,缓缓问,“将我代入里面的女子们?”
沈无疾不说话了,看也不敢看他,讪讪地别过头去,佯作认真观察床边的雕花。
“你……你……”洛金玉见他这样子,哪还有想不明白的,一时之间也说不上是气恼还是别的什么,“你”了许久,也没“你”出什么来,“你……”
沈无疾更不好意思回头去看他这时候的脸色,观察完了床边的雕花,又低着头仔仔细细挠自己的鼻子,接着猝不及防被人推了一把,虽用力不大,仍惊得他立马回头去看,只见洛金玉俊脸红得要命,一双漆黑湿漉的星眸极恼地瞪着他,又“你”了半天,没“你”出啥,最终竟生夺过他手上的话本,瞧着像是想说几句凶话,可又“你”了几下,始终没“你”出别的,拿着书,怒发冲冠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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