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名远播的大佞臣原来是个美强惨
这外地来的公子很少有人见过他的面目,传闻腿脚不太便利,身边常年跟着一美貌婢女贴身伺候,出入处挥金如土,想必是南方的大户人家。
福宝开玩笑似地同赵嫣谈及明月楼,“这明月楼的主人大把的银钱往外洒,实在是个有钱的主。”
赵嫣蹙着眉头,放下手中的书卷,并不想再听下去。
福宝不知赵嫣为何变了脸色,挠了挠头闭紧了嘴巴,“我替公子熬药去。”
只剩下赵嫣一人的时候,赵嫣揉了揉疲惫的眉心。
目光落在忽明忽暗的烛火上。
这明月楼起着清风朗月的名字,行藏污纳垢之事实,让他想起了过去被查封的醉红楼。
醉红楼中有一段令人作呕的回忆,始作俑者是一个目似毒蛇,面若桃花的男人。
赵嫣抬手掀翻了烛火。
烛火灼烧到白色的纱帷,赵嫣盯着起火的纱帷,神情阴鸷冷漠。
福宝进来的时候,明火已被冷风拂灭,只能闻到淡淡的焦味。
“公子,怎么了?”
福宝错愕地看着破损的纱帷与狼藉的地下。
赵嫣眼中漆黑一团,“明日让王生买新的换上吧。”
荣家乃京中世家,祖坟在京城与潼州交界一带,曾经修缮完好的新冢如今因荣家的没落而杂草丛生,荣昌海与荣夫人被荣昇葬在此处,荣后自缢寝宫,死后不入皇陵,同葬此处。
月从荒坟乱冢处升起。
月光洒落枯树枝。
一年轻的锦衣公子在雕花木椅上端坐,玄色的衣摆上绣着大朵的牡丹花。
黑发披散,容貌俊俏,漆黑的桃花眼中闪动幽异的光。
他身后立着一婢女。
这婢女生的面若春花,腮若脂红,云鬓低垂下来,鬓上插着翡翠一样碧绿的簪子。
木椅一路压下道道车辙的痕迹。
不远处停着车马。
风声呼啸过耳,像肆虐的狂兽。
正是荣颖与他的贴身女婢绮玉二人。
荣颖当年火烧自己生父的尸体,携带挥霍不尽的私产趁一场飞扬的大雪离开京城。失去了荣家桎梏的荣颖却并不如自己想象中过的逍遥自在,他不缺银钱,不缺女人,深夜的时候却总是梦到一张张死人的脸。有时候是自己的父母,有时候是死去的荣四。
每每梦中惊坐而起,醒时不知不觉泪流满面。
长此以往荣颖两颊凹陷,形容憔悴。
荣颖觉得自己生了病。
他的病药石罔效,钱财酒色无一能让自己开怀。
甚至又一次在自己的榻上掐死一个女人的时候都得不到快感。
荣颖不怕鬼。
却厌倦鬼魂的纠缠。
所以他回了京城。
京城有一种迷信的说法,若要平熄死人的怨气,被纠缠的人要亲自去死人的坟墓前上三柱香。一柱一年,三年后怨气散尽。
京中荣家的党羽尽数拔除,真正见过荣三公子的人并不多。
荣颖垂睫盯着一座座坟冢,这里埋葬的人皆与他血脉相连,他却心中平静的没有一丝起伏。
荣昌海被荣昇葬进去的时候听说烧的只剩下了一捧灰。
荣颖神经质地勾了勾唇,俊俏的面目扭曲。
这是报应。
绮玉在荣颖身后轻声道,“听说大公子在江南开了武馆。”
荣颖手指敲了敲木椅,“那又如何?”
绮玉鼓足勇气道,“公子不准备回江南?”
荣颖摇头,“我与荣家已一刀两断。”
绮玉叹息,“上了这柱香,公子日后应当无事。”
荣颖冷笑,“荣家的人全死了,也没有一个肯放过我。”
绮玉眼中含泪,半蹲下来。
“究竟是公子自己不放过自己,还是荣家的人不放过公子?”
荣颖盯着绮玉,手落在绮玉的脖颈上收紧,眼神阴毒,“不要仗着跟着我时间久,就什么话都能说。”
绮玉额头沁出冷汗,艰难而孱弱地在荣颖的手中呼吸,“公子饶了绮玉,绮玉知错了。”
荣颖有一双养尊处优的手,而绮玉知道这双白皙漂亮的手床榻间掐死过多少女人,面色发白,被掐住的脖颈泛红,浑身上下抖如筛糠。
荣颖面不改色地松开了绮玉,将绮玉扔在布满嶙峋碎石的地面。
绮玉艰难爬起来,膝上已经浸出猩红的血,仍旧不敢拍去藕色罗裙上沾染的凌乱杂草。
“公子,现在是回城吗?”
绮玉推动木椅的时候荣颖并未说话。
这便是回城的意思。
绮玉忍着膝盖处的剧痛心道,公子的性子越发残暴而难以捉摸。
荣颖被高壮的下人从木椅抱上马车。
他断了腿,这几年也曾经砍断不少别人的腿。
绮玉跟着上了马车。
木椅被收起。
马蹄踏在黄土路上扬起阵阵烟尘。
月亮隐没于云层,天就要黎明。
荣颖的指间带着一枚扳指,他转动扳指,扳指在月色下闪动剔透莹润的光。
赵长宁一一
我回来了。
第一百九十一章
将荣颖抱上马车的高壮仆役名为仓术。
今年九月之前一直在荣昇身边贴身伺候。
仓术是荣昇在大理寺任职的时候荣昌海重金买回府中赏给荣昇的武夫。
而荣家的人并不知道这仓术是荣颖的人。仓术入荣府,甚至是被看起来理所当然赐给荣昇皆是荣颖一手策划。
赵嫣与荣昇见面当日仓术作为荣昇的马夫,荣昇见到赵嫣的背影勒令仓术停车,仓术远远看见荣昇追随赵嫣而去。
荣家倒了,荣颖本以为这枚废棋已经失去用途,不料给他带来了别的消息,并且在信末向他表明不愿意再随大公子埋没于江南武馆中。
这个消息,足够值得荣颖将仓术这枚废棋重新带到身边。
“大公子重阳回京祭祖,返途遇见一白衣人,看其步伐身负疾病多年,形容瘦削,头戴斗笠,以纱遮面,距离甚远听不清楚谈话声音,大公子对之谦和有礼,似有情愫,白衣人乘坐的是刘府的马车。大公子回江南大醉一场,醉后唤长宁二字。”
天下叫长宁二字之人何其多,唯独一人能让荣昇深夜买醉,饮苦不言。听其形容,头戴斗笠,也许是京中熟人太多,怕被认出来。
又刚好身负多年疾病一一荣昇重阳进京,可是遇见了本已经死去的鬼?
荣颖焚烧了信,盯着跃动的火光唇角勾起,灯火下一张俊俏的面容扭曲兴奋。
仓术本意不愿跟着荣昇埋没于武馆中,遂告知荣颖,或许仓术自己也不知道,这是他在荣昇身边多年以来透露过对于荣颖而言最有价值的音信。
荣昇九月于京城返回江南。
荣颖十月收信,十二月底回京。
回京的时候身边便跟着从荣昇武馆处寻一借口辞行的仓术。荣昇念及仓术一身武艺跟着他留在武馆确实没有前途,索性连着仓术的身契一起烧毁放行。
而直到仓术离开荣昇投奔荣颖的时候,荣昇都不知道自己贴身的仆役是荣颖的人,且荣颖多年离京他苦寻不得,仓术竟始终与之有联络并欺瞒于他。
荣颖回京,一则为上这三柱香。
二则为了赵长宁。
荣颖唇齿咀嚼长宁两个字,嗅了嗅手指上的扳指,恍惚仿佛闻到了那人身上清淡的药香。
马车外的仓术赶着马车道,“若是大公子知道明月楼幕后的主人是三公子,只怕要气疯。”
荣昇此时必定已知荣府旧地易主做了销魂窝,或许会伤心屈辱,却不会愤怒,若是知道明月楼背后站着的是荣颖,便又不同。
马车内传来荣颖淡淡的声音,“那便不要让他知道。”
仓术笑,“三公子比大公子能成事。”
荣颖冷笑一声,没有说话。
既然那白衣人坐着的是刘府的马车,如今应还在刘府无异。
赵嫣与刘燕卿玩的这一手金蝉脱壳,可比他荣颖听过无数的戏文更加绝伦。
等见到了那白衣人,是扒掉他的斗笠一一
还是扒掉他的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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