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名远播的大佞臣原来是个美强惨
“赵长宁,你会长命百岁。”
“前途茫茫,有一个人能替你遮风挡雨,总是好的。”
赵长宁没有长命百岁。
赵长宁甚至还没有见过西北成群的骆驼和马,也不曾见过西北广袤的草原和山。
而他也没有替他遮风挡雨。
乌追的缰绳勒裂覆着薄茧的手掌,割出一道道血痕。
一片沉云掩住月,刘府正门前积冰未消,两侧点起了长明灯。
昏淡的灯光雪中投下绯薄的影子,显得凄冷而寂寥,徒有几声犬吠于深巷中传来。
马蹄停下,他跃下马背。
乌追前蹄跪了下来,扑倒在冰冷的碎雪中,精疲力竭,低声嘶鸣。
刘府的大门被扣开。
刘府管家只见一道高大的影子立在府门外,身后映着簌簌而落的新雪。
借着微薄雪光尚能看清楚他腰间泛白的刀刃。
“不知阁下……”
楚钦闭了闭眼,“我要见赵长宁。”
刘府管家肩上披着厚衾,手中提灯,灯影照亮来路,“他死了。”
第九十三章
惨淡的昏灯衬着幽寂的雪光。
西北的将军腰间的刀落在了刘府管家的脖颈上。
直到刘府的主人踱步出来。
刘燕卿行至门槛处,指着刘府正门前悬挂着的长明灯,眼中无悲无喜,一字一句道,
“殿下看到了这灯了吗?”
长明灯又叫引魂灯,宅邸中死了人的时候会高高悬起,以驱引死去的亡魂前来与亲人相见。
深夜时候像灼烧着两簇嶙峋的鬼火。
楚钦握紧了手中的刀,目光冷冽锋利。
“我要见他。”
“秦王殿下,他死了。”
“我要见他!”
刘燕卿一双细长的眼盯着楚钦,棕黑的眼珠子在灯影中显得有几分阴冷。
“刘府的大夫进进出出十多日,早已不是什么新鲜的事。殿下可以去外头打听打听,他身中丹砂,又在牢狱中受了不少折磨,殿下以为他是铁打的,还能好端端的活到现在等着您回来?可怜他到死都心心念念着金刀的下落。”
楚钦的眼前一片红雾。
血的味道在喉间蔓延。
“他……还念着金刀?”
刘燕卿负手而立,轻声道,“他等着见殿下最后一面,不过听说西北班师,需要两个月才能回来,就死了心。昨夜天上下着大雪,他在我怀中断了气。”
楚钦踉跄两步,喉间的血腥味蔓延到了唇齿,“他现在……在什么地方?”
“乱坟岗。”
“刘燕卿!”楚钦目眦欲裂,手背青筋暴起。
刘燕卿眼中似有悲悯,“他这一生坎坷,不愿再有来生,让我断了他的轮回路。”
大楚民间有一种说法,被野兽裹腹的人阴间的阎王爷不收,死后不能入六道轮回。
大楚每个市镇都有乱坟岗。
人间太苦,人们经历的苦难各一,最后却总在乱坟岗中殊途同归。
于是乱坟岗日日都添新魂。
所以当初骊妃恳求的时候,楚钦将这个可怜的女人的尸骨扔进了乱坟岗,眼看着她被野狗和秃鹫一点点啃噬干净。
楚钦心中大恸。
高门紧闭,风声正盛,门外的年轻男人牵起了他奄奄一息的马。
乱坟岗中荒冢林立,遍地尸骨,时有秃鹫和乌鸦在上空盘旋。
楚钦在横陈的尸骨中笔直的站着,他周围是凌乱的枯草和扭曲的枝桠。
凛冽的寒意浸透了四肢百脉。
黑色的靴下踩的哪一块才是他的尸骨?
那吱呀一声断了的残枝,就像是一个人碎掉骨头时候低哑的哀鸣。
他竟不敢再向前多走一步。
“殿下。”
楚钦猛地回头,身后除了呼啸而过的风声,只有凄厉而狰狞的夜色。
赵长宁,尸首在乱坟岗中被野兽撕咬,连骨头都不见了是什么样的滋味?
疼吗?
楚钦没有落下来一滴泪,却觉得连心脏都蜷缩成了一团。
他这一生都没有过这样软弱而狼狈的时刻。
即便是多年以前他在这片乱坟岗中送走骊妃,也从未像今日这般尝到锥心刺骨之痛。
当时他杀尽了乱坟岗中的恶犬和狼。
如今这双跃马扬鞭的手却颤抖的连刀都握不稳。
楚钦半生金戈铁马,荣膺加身,权贵至极,手中沾着千万人的血,护住了大楚十方百姓的平安,到底还是顾不了一个赵长宁。
世事无常,在既定的命途中挣扎的人到最后全都周折回到了原地。
冤魂遍地的旷野中,一柄杀人无数的刀被丢弃在乱坟岗森森的白骨上。
刀身将为尘灰与污垢裹覆,辗转数年岁月,渐渐在地下生锈,长满青苔,无人问津。
它的主人是一位将军。
将军弃了他的刀。
作者有话说:
秦王:为什么先虐我?
作者:因为先把你虐一波了才能用你虐别人。
秦王:????
小皇帝:来人,把作者拖出去砍了!
赵茗崔嘉:??????
小陆:我倒是想被虐,你倒是给我戏份?
作者:……
小刘:(抱着大美人吃瓜看火葬场越烧越旺)各位继续。
第九十四章
赵嫣死了。
听说死在了刘府一个下着深雪的夜里,大夫来把脉的时候,已经断了气。
没有人对他的死有分毫的意外,原内阁首辅身子破败到天下皆知。
赵嫣的尸首听说被刘家人一卷薄席卷起,扔至京郊乱坟岗之中。
乱坟岗时有恶犬常吠,狼声嘶嚎,平日里活人进去也有被野兽啃的只剩下骨头的时候。
靠发死尸横财的拣尸人翻拣出了几块被野狗啃噬的血肉模糊的白骨,一枚刻着赵字的玉扳指。
玉扳指在当铺中卖了个好价钱,同时也昭告天下,那个为世人口舌所不容的奸臣贼子,终于落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京城百姓因赵嫣而生的对刘府的憎恶也随着赵嫣的死去一并消失,人人拍手称快。
一夜之间京郊的乱坟岗经口耳相传变成了赵家坟。
青山埋骨,由人践踏,已无人记得二十年年前赵家一门清流名声。
曾翻云覆雨的内阁重臣赵嫣的名字,往后成了人人口舌中唾骂的靶子。
乌追也死了。
乌追不眠不休数十日,京城边驿本已应该换马,却无马可换,拖着残躯勉力将自己的主人送至乱坟岗,后回秦王府,前蹄扑跪,再没有起来。
楚钦厚葬了这匹陪他阵前杀敌,陪他星夜疾奔的马,取下乌追身上的缰绳收起。
西北大军还有一月方至,无人知道三军主帅先行而归,跑死一匹举世的良驹,却什么都没有留住。
秦王府中的书案前置一封信。
出自赵家信上的红漆已有数月,在案前吃尽尘灰。
信中寥寥数页,字字恳切,言语间皆是将赵茗托付于秦王之意。
楚钦的目光落在这封信上,反反复复地看。
赵嫣的字写的有大家风骨,早些时候他见赵家马车灯笼上的提字便已知晓。
“殿下凯旋之日,若念着旧情,请寻得赵嫣尸首,薄席卷了,扔于乱坟之中,赵嫣九泉之下铭记于心。”
赵嫣写这封信,正是赵家即将倾覆,孤立无援之时。
赵嫣平静地安置一切,连着赵茗和自己的尸首一并托付与楚钦。
大楚律法,死刑犯的尸身会送于丧葬之地就地掩埋。
赵嫣害怕他的尸首被世人糟践。
前朝司马氏生前把持朝政,死后尚被人掘墓焚尸,那祸国的贵妃尸首则更为凄惨,“为上百军士奸辱之。”
人心有时候比野兽更可怕,不如托予秦王毁弃在野兽腹中,挫骨扬灰,无根可寻。
他夜夜梦见投生路上的孤魂野鬼,怎么敢经过奈何桥?
乱坟岗中为野兽裹腹,便不用再经轮回之苦。
那时候的赵嫣不曾料到有人会为了保住他的性命机关算尽,写这封信的赵嫣,是抱以必死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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