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的后宫起火了(下)
沈君兆垂着的眼睫极轻极轻地颤了下:“臣在。”
雍理火了,一把拉住他衣襟,迫他与他对视:“看着朕回话!”
沈君兆慢慢抬头, 黑眸比深冬夜色还要寂冷,他面上丁点情绪不漏, 除了身为臣子的恭谨守礼,再无其他。
四目相对, 雍理只觉骨缝里的寒气全挤到了胸腔里, 把一颗跳动的心冻住了。
还需要说什么?还有什么可说的?
一切都是他自欺欺人罢了。
雍理盯着他:“你后悔了?”后悔冒天下之大不韪, 同他在一起了?
沈君兆不出声。
雍理叱问他:“短短一年, 你就……你就……”
沈君兆只用五个字, 断了雍理一切念想:“陛下请自重。”
陛下请自重。
沈君兆让他自重。
雍理咬破了舌尖, 铁腥气在他口腔里蔓延, 堵住了所有将要出口的哀求。
再怎么心悦于他, 他也是有尊严的。
更何况, 卑微乞怜就能让沈君兆回心转意吗?
不可能的。
他了解沈君兆,见识过他对别人的冰冷无情。只是雍理怎么也没想到,有一日他也会成了这个别人。
这算什么?这到底算什么!
雍理咬紧牙关, 只能逼出最后三个字:“沈子瑜!”
只有沈君兆念一丝旧情,只要沈君兆还像以前那样看他一眼,只要沈君兆……
年轻的帝国首辅低声应道:“臣在。”
没有沈子瑜, 没有沈君兆,只有大权在握的沈相!
雍理心中最后一缕火苗熄灭,他眸色暗了下去:“滚。”
沈君兆后背微僵。
雍理厉声道:“滚!”
沈君兆:“臣告退。”
他倒退三步,转身离开。
雍理死死握着拳头,拼了命才压住把他喊回来的冲动。
已经够明白,够清楚了。
别再自讨其辱。
哪有什么永恒不变?短短一年,他心心念念的人就面目全非。
是什么让他变了?是什么让他们走远了?
手中的权力吗,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吗,还是别的。
“子难……”
雍理撑不住了,可他不想在沈君兆面前倒下。
他已经够丢脸,已经毫无尊严了。
他不能因为沈君兆不要他,就放下一切。
彦君玥没醒,妍族人没找到,天下万民还落在他肩膀上。
没了沈君兆,他仍旧得走下去。
他更加不能倒下。
子难几步赶来,握住了他的手,融融暖意顺着掌心断断续续涌进断掉的筋脉,竭力给他祛除阴寒。
雍理感受不到,他身上似乎热了些,反倒衬得心更冷了。
“子难……”
“嗯。”
“他不要我了。”
“……”
“他真的不要我了。”
“陛下。”
雍理听不到他说了什么,他只是低喃着重复着追问着这一句话,一字一句的,用言语剜心蚀骨。
这是雍理过得最难的初月。
他除了祭祖之外,所有事宜全部推掉,折子堆成小山,他视而不见。
元曜初年至今,整整七年。
雍理哪怕年幼,哪怕听政,也是最勤勉的,等亲政后更是位连前朝都罕见的勤政君主。
早朝从不缺席,御庭议事更是手握主导权,下午的帝师讲学、武课骑射……乃至每日呈上来的大小折子,他数年如一日地坚持批阅,没有丝毫懈怠。
唯独今年,雍理把一切都丢下了,只躲在长心殿里,与那不知从何处带回来的和尚厮混。
弹劾的折子一封又一封。
谏臣纷纷求见圣颜。
雍理一概不见。
子难问他:“陛下何不宣了太医?”
只要让外头知道圣上病了,那这些胡说八道的折子就销声匿迹了。
雍理待在酷暑一般的屋里,裹着厚重的裘衣,怀里还抱了个暖炉,已经冻得面色苍白,薄唇微颤:“宣了又如何,你都治不了的病,他们能行?”
子难无言。
雍理闭了闭眼,道:“随他们去吧,朕乏了。”
子难伺候他歇下。
元曜帝的名声便是从这时起坏了,原本勤勉乖巧的小皇帝,自御驾亲征回来逐渐变得荒yin无度。
养个男宠,朝臣尚且能忍,等他带了三个戏子回宫才彻底闹僵起来。
那时已开春,雍理也不知自己是怎么熬过的这个冬日,他仿佛大梦一场,梦里尽是冷寒,醒来才感觉到这世间是有温度的。
冬雪润土,岸柳萌芽,等大片绿色取代了苍冷的白之后,雍理的身体也好多了。
冬天过去了,夏天还没来,春日是雍理一年当中最舒服的日子。
身体好了,心还是凉着。
偏偏他每日都能见着沈君兆,每日都不得不与他说话……
以前的蜜糖,如今的毒|药。
雍理只能不断告诉自己,眼前的人是帝国首辅,并不是他的阿兆。
雍理每月都会去看望彦君玥,少女还活着,奇迹般地活着。
这么长时间,她身上的箭伤已慢慢愈合。
她依旧是没有呼吸,却有细微的心脉跳动。
子难也无法解释她的情况,雍理想了下道:“大概是他们妍族的体质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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