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的后宫起火了
——和满朝文武一般无二的厌恶。
不是因为雍理收人,而是因为元曜帝荒yin。
雍理觉得自己该死心,该清醒了,却仍旧没管住自己:“夏日闷热,沈相不如陪朕手谈几局。”
君命不可违,沈君兆应了下来。
雍理故意让人把棋盘摆在了雨幕亭,故意与他单独留在亭中。
在六州时,夏日对雍理来说比冬日还难熬,但在雍皇宫里,因有着雨幕亭,他倒是舒坦许多。
畏热畏寒,冬日有多怕冷,夏日他就有多怕热。
好在雨幕亭清凉宜人,循环的水幕始终让亭中的温度保持在三五月份,是让雍理最舒服的气候。
若非晚上凉,他真恨不得日夜睡在此处。
雍理并无对弈之心,他只是想和沈君兆待一会儿。
话说不出口,情不敢露,也就这般近处看看他,以解相思。
想到日后都要这样过下去,雍理只觉满心酸苦。
怎就这样了?
怎就无法挽回了?
沈君兆轻声唤他:“陛下?”
雍理回神,随便拿了黑子:“让朕四子。”
沈君兆不置可否道:“陛下请。”
雍理占了四角,又落下天元,心中却没丁点胜算:“沈相请。”
沈君兆挽了袖口,白皙的手指捏住白子……
棋子没落,雍理眼尖地看到他手腕的一圈红痕。
心蓦地一沉,雍理一把抓住他的手,眼眶瞬间红了:“你是不是又折腾自己了?”
第58章 爱慕他
他怎能把这事给忘了!
沈君兆的性子他还不了解吗, 心里难受了从不会说,只会伤害自己。
两年前沈君兆将匕首插进小臂,是雍理毕生难忘的梦魇。
出征一年, 他怎么……
其实雍理内心深处是清醒的,他没忘, 他怎么可能忘了。
只是他知道, 如果沈君兆不在乎他了,也就不会因为情绪崩溃而折腾自己。
雍理怕看到他伤痕累累,也怕看到他……
不!
他只希望他没事。
沈君兆没躲, 以雍理目前的身体素质是抓不住他的。
雍理倾身,拉起他衣袖, 看到的只是他手腕上的半圈红痕,不知道是怎么伤的, 甚至都不像伤, 好像带了半截腕环。
也是因为他的肤色白得像背光处的雪, 所以才衬得这浅淡的红痕意外鲜明。
沈君兆轻轻推开他的手, 神态平静冷淡:“一点小伤, 陛下无需担心。”
雍理却没办法像他一样平静:“怎么伤的?”
沈君兆轻描淡写道:“最近各地送上来的折子太多, 内阁初阅后也有不少, 臣这边总得给陛下规整……”
雍理却不愿听他说这些, 打断道:“朕问你, 怎么伤的!”
沈君兆:“书案锋利,硌的。”
雍理:“……”
沈君兆盯着棋盘:“陛下,该您了。”
雍理哪有心情下棋, 他霍地起身,绕过石桌来到沈君兆面前:“给我看看。”
沈君兆扬眉:“陛下要看什么?”
雍理居高临下盯着他,却因声音微颤, 而在气势上输了半成:“你的身体。”
沈君兆勾唇笑了下:“陛下后宫佳人无数,放过臣吧。”
雍理只觉心被重锤砸了下,道:“他们……”
沈君兆却忽然起了身。
雍理到嘴边的话硬是被打断,他要解释后宫佳丽,本就不是三言两语能说尽的,偏偏沈君兆根本不想听。
沈君兆没让雍理动手,他自己解了朝服领扣,露出了修长的脖颈、线条分明的锁骨和远比想象中还要硬朗的胸膛。
雪一样的白,霜一样的冷,却在炎炎夏日给雍理带去了烧骨的热气。
沈君兆垂眸看他:“陛下放心,臣没自残。”
这是他们之间第一次提到这个词。
自残。
是的,沈君兆有严重的自残倾向。
雍理从不肯提,他怕沈君兆难堪,怕他接受不了这样的自己。
如今沈君兆自己捅破了窗户纸,只为了直白地告诉雍理——
我已经不会因为你而难受到想自残。
你充盈后宫,心悦旁人,全都与我无关。
雍理哪会不懂?
他面色苍白,连呼吸都觉得异常费力,甚至都无法分辨自己在说什么:“沈君兆……”
沈君兆看着他。
雍理:“说好的一生一代一双人。”
沈君兆:“陛下可知这句诗的下一句是什么?”
——争教两处销魂。
这诗本就是一场悲剧,哪有什么一生一代一双人,有的只是相隔两处,有情亦无情。
雍理眼眶红透了,眼中蓄满了水雾,可却不肯滴落:“那不离不弃呢?”
沈君兆用四个字,终结了他们所有情分:“儿时戏言。”
没有一生一代一双人。
没有不离不弃。
有的只是后宫三千和儿时戏言。
棋盘上只落了六个子,有五颗是雍理的,唯有那一点白是沈君兆的。
玉色棋盘墨色线,交错之间尽是空洞。
雍理没有哪一刻比这一刻更清醒。
他和沈君兆完了。
彻彻底底地完了。
之后的一年,世间再无雍阿理和沈子瑜,有的只是天下之主和帝国首辅。
朝上越是针锋相对,越是党争迭起,越是世族和皇权趋向白热化,雍理越是清醒的知道,他的少年时代不过大梦一场。
所有海誓山盟,都敌不过滔天权势。
所有掏心掏肺,都比不上他坐下王位。
十五岁的雍理和十六岁的沈君兆,葬在了大雍边境六州战场上。
*
漫长的叙说在没了温度的冷茶中结束。
厢房里的沈君兆和雍理陷入深深的沉默。
尤其是雍理,他死死攥着拳头,哑声问:“所以,你因为我们是兄弟,才……”
沈君兆声音紧绷到了极点:“我们在一起,会遭天谴的。”
雍理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事实上,真正到了极限的是沈君兆。
三年,整整三年。
每一天每一刻甚至是每一瞬,对他来说都是无尽的折磨。
思念、遥望、推开乃至彻底失去。
沈君兆的确是没有再自残过,他不需要折腾自己,因为他的五脏六腑时刻都在被千万根针扎着。
每一针都淬了毒,每一针都是蚀骨钻心。
哪还需要皮肉上的痛,这不见血的针胜过千万条鞭伤。
雍理要立后是让沈君兆彻底撑不住的点。
他知道雍理待子难是兄弟情意,知道他对后宫美人没动过心,也知道他还在想着他这张脸。
明知饮鸩止渴,沈君兆却甘愿一饮而尽。
只要再过一阵子,过不了太久,等他平了六州,等他把这些嚣张跋扈的世族一网打尽……
雍理想做什么都可以。
立后,纳妃,诞嗣。
他喜欢谁都可以,要和谁牵手走过余生都行。
他绝不会再干涉,也无法再干涉。
所有一切都说清楚了,可悲的是说清楚了却不意味着能够解决。
雍理不死心地问道:“我们真的是兄弟吗?”
沈君兆:“今日时辰不早了,等明日我……臣把这些年查到的卷宗都拿给陛下。”
雍理心下一片凉寒,知道自己问了也白问,看了也白看。
但凡有一线希望,沈君兆又何必苦守这三年?以沈君兆的能力,又怎会查不出真相?
真相就是他们流着同样的血脉,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同为男子,雍理不惧;君臣有别,沈君兆无畏。
唯独血脉至亲,如何逾越?
雍理不怕入地狱,不怕下油锅,不怕再无来生,可沈君兆呢?
他怎忍心让他背负万世骂名,他怎忍心让他永无来世?
他的阿兆今生已经过得这么苦了,再无来世,如何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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