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玉
作者:萧寒城
时间:2021-02-21 02:03:42
标签:强强 宫廷侯爵 天之骄子
“南殷亡了,都完蛋了!姜太后献出玉玺,还杀死了皇后与她腹中孽子,最后还不是落得个自刎而亡的下场!你们这群豺狼都得以身殉国!”流民一声凄厉大喊,随即便坠入了河中。
林珙听言周身一震,想抓住那人再问清宫中形势,又险些被一股急流冲走。
柳佑一只手抱着桥墩,拼力将他拉了回来,压低声急斥:“皇上作甚!追兵还在附近,切不可声张!”
他见林珙萎靡,又咬牙道:“太后所做一切,皆是为了保住皇上性命,来日得以重谋大业夺取江山!只要皇上活着……大殷、大殷就没有亡!”
“太傅何须再要骗我!王宫一破,大殷已不剩半点基业……”
林珙被冰冷的水拍得麻木,微显的喉结往下滑动,说:“太后不是为了保皇帝,而是为了保林珙……”
“皇上在说什么浑话?”柳佑嘶声低骂,“你林珙即是皇帝,是天命之人!”
“只因我是贤太子之子,你们都盼我成为下一个林鸣璋,”林珙说:“可你们不知,林鸣璋究竟是怎样一人。”
柳佑愣了一愣。
“我实非姜熹所亲生,乃是林鸣璋与先帝辰妃的私通之子。”林珙平静地说出了这个秘密:“姜熹当日诞下的乃一女婴,只不过她为了成全我父亲贤德的名声,认养了我,亲手掐死了她的亲生女儿!”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柳佑下巴微张,一时不知该作如何反应。如林鸣璋那样高洁贤明的人,怎可能做出这样有违天伦有损皇家颜面之事!
转念一想,这样的事对寻常的王孙公子或不算什么,可林鸣璋的贤太子之名既已被世人供上神坛,封为圣人,哪怕是一丝污点,都足以让他诟病千年。
姜熹无疑是深爱林鸣璋的,也是个深明大义的妻子。
她同世间其他妇人一样,在深夜里时常因丈夫的过错恨愤不已,可她又不同,身为皇室儿女,她至死都在想办法遮掩林鸣璋犯下的错,完成他生前未竟的事业。
他们母子当日谋害忠臣,构陷林荆璞,初回三郡,旧朝中有诸多臣子对他们猜忌不止,想要把控局势,让三郡众人为自己所用,难免做些非常之事,还得要有所牺牲。
姜熹不惜以己身拉拢吴祝,专权擅权,将罪责都揽于己身,都是为了功成之后,让林珙成为世人心中活着的林鸣璋,做一个身前身后都受万世景仰的君王。
不过她到底是初涉政坛,稍有不慎,便走错了几步棋;又可惜她的敌手是魏绎与林荆璞,她敌不过,也算不过。
她将林珙抚养一手长大,是有母子之情的。可她每每看到这个孩子,除了丈夫的模样,总能瞧见那个女人的身影。她心中不甘,可又抛不下肩上的重责,只好日复一日的忍耐挣扎。
都不重要了。
大殷已经亡了。
亡国前夕,是姜熹用死换来了林珙的自由。
她亲手了结了自己与世人对林鸣璋的执念。林珙将来不必再一板一眼战战兢兢地活着,也不必再为了成全父亲的贤名而活。
林荆璞被迫砍断禁锢之时,尚且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林珙挣脱这命运的束缚,牺牲了他的母亲与最后的大殷王朝。
浓雨惨烈,林珙仰起头望向王宫的夜色,瞧不见一丝星光。霎时,他“哇”的一声吐出了口鲜血,面色煞白,河水被染红了一片。
柳佑此时心痛欲裂,还是缓慢地张开双臂,在这冰冷的河水中拥住了林珙。
岸上还有人在放火,不远处的船只猛地烧了起来,又死了人。但很快,王宫中的启军便会出来扫平这一切。
这夜于他们来说无端漫长,待到天明之时,或许会是一场新生。
-
-
今年的春闱又得迟了。
平定三郡后,魏绎与林荆璞便启程回京,将此地抚恤百姓、重修重建之事全权托付给了曹问青。
曹问青也言明自己年纪大了,不适合再从事军务,此战之后便不再回京,自领了三郡刺史一职,卸甲置剑,告老还乡之前一心理政。
林荆璞离京这一月,西斋还是出了些许岔子,总有些朝臣没一时裁决不下的,又不方便送往南边的,于是案牍叠堆如山。可既如今魏绎也一道回来了,这些琐杂的政务便理应交还给了他处置。
魏绎还未设庆功宴,封赏有功之臣,脚不沾地,便先在衍庆殿先批起了折子。
外头有一堆文臣还等着他的批文发下,一个比一个守得紧。如今朝中要论政绩擢升,连每年西斋的官员都要按功随时轮换替下,官员们就怕耽搁了正事,耽误了年末的考核,因此还催促皇帝起来。
连萧承晔回来之后都抓紧得很,每日去跟商珠讨教学问政见,很是长进。
林荆璞回来邺京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同谢裳裳还有竹生去伍修贤的衣冠冢前祭拜,诉说平定三郡之事,以酒敬告慰亚父亡魂。
翌日回宫,他便一直陪在魏绎身侧,形影不离。
魏绎在案上处理奏章,他在旁要么读书,要么敲核桃吃,陪到后半夜才歇下。
“曹大人传来密文,说曾在姜熹宫内服侍的一名老嬷嬷告发,林珙非姜熹所生,乃是林鸣璋与你父皇养在冷宫的妃子私通诞下的儿子。”魏绎摘下靴子,弯腰靠近,声音轻柔随意。
天底下的杀戮已经足够多了,他们没有对林珙和柳佑赶尽杀绝。
林荆璞一顿,侧过脸去,“世人心中所尊的皇兄,早已不是皇兄其人,甚者有心之人利用这点玩弄权术,也确实不该让一个孩子来担这个错。人无完人,帝王至尊孤冷,却也是血肉之躯。”
魏绎心思略沉,可望见卧在身侧的枕边人,又会心一笑,睨着他平整的内衫,耳鬓厮磨:“今夜好乏,尽是我在忙活,怎不见你替我分担分担?”
“春闱的题目晚上我已想好,明日写出来,你交给大学士审阅,看看可还有值得斟酌之处。”林荆璞闭眸淡然,表示自己并未闲着。
诸多事情还是魏绎这个名义上的皇帝做主,可殊不知朝中大事,如今多是由林荆璞来把握分寸的。
“你那么能耐,能替我分担的何止这些?”魏绎的气息贴着他的胸脯,“阿璞——”
“嗯?”林荆璞应得暧昧。
“阿璞。”他又唤了一声。
“嗯。”他也不厌其烦地又应了一声。
“今日你去见伍老时,可有提过我与你的事?”魏绎的声音沙哑得不像样,柔情蜜意当中又充斥着贪婪。
他霸着林荆璞还不够,还想着能够承父母之命,明媒正娶。
“不必提了,”林荆璞捂着他的后颈:“那日在雁南关受难,我其实也有求死之心。调头往北,本是亚父的意思。”
魏绎一笑,眼底柔情万千,又是百感交集:“是他救了你,也成全了我。”
林荆璞眸中也藏着温热,便察觉到一股热流从领口蹿出来,拂着林荆璞的面绕道了他耳后,便在此时,唇上猝不防的湿热又狠狠添了一把火。
林荆璞畏热,喘不过气,探颈咬了他一口:“你属蛇的。”
魏绎掀开被子,不肯罢休地纠缠上了:“我属狗呢——”
……
百官立定,在长明殿上俯跪行礼,齐声称贺。
魏绎牵着林荆璞再次登临这王位,才觉得热血沸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