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玉(下)
浓雨惨烈,林珙仰起头望向王宫的夜色,瞧不见一丝星光。霎时,他“哇”的一声吐出了口鲜血,面色煞白,河水被染红了一片。
柳佑此时心痛欲裂,还是缓慢地张开双臂,在这冰冷的河水中拥住了林珙。
岸上还有人在放火,不远处的船只猛地烧了起来,又死了人。但很快,王宫中的启军便会出来扫平这一切。
这夜于他们来说无端漫长,待到天明之时,或许会是一场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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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春闱又得迟了。
平定三郡后,魏绎与林荆璞便启程回京,将此地抚恤百姓、重修重建之事全权托付给了曹问青。
曹问青也言明自己年纪大了,不适合再从事军务,此战之后便不再回京,自领了三郡刺史一职,卸甲置剑,告老还乡之前一心理政。
林荆璞离京这一月,西斋还是出了些许岔子,总有些朝臣没一时裁决不下的,又不方便送往南边的,于是案牍叠堆如山。可既如今魏绎也一道回来了,这些琐杂的政务便理应交还给了他处置。
魏绎还未设庆功宴,封赏有功之臣,脚不沾地,便先在衍庆殿先批起了折子。
外头有一堆文臣还等着他的批文发下,一个比一个守得紧。如今朝中要论政绩擢升,连每年西斋的官员都要按功随时轮换替下,官员们就怕耽搁了正事,耽误了年末的考核,因此还催促皇帝起来。
连萧承晔回来之后都抓紧得很,每日去跟商珠讨教学问政见,很是长进。
林荆璞回来邺京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同谢裳裳还有竹生去伍修贤的衣冠冢前祭拜,诉说平定三郡之事,以酒敬告慰亚父亡魂。
翌日回宫,他便一直陪在魏绎身侧,形影不离。
魏绎在案上处理奏章,他在旁要么读书,要么敲核桃吃,陪到后半夜才歇下。
“曹大人传来密文,说曾在姜熹宫内服侍的一名老嬷嬷告发,林珙非姜熹所生,乃是林鸣璋与你父皇养在冷宫的妃子私通诞下的儿子。”魏绎摘下靴子,弯腰靠近,声音轻柔随意。
天底下的杀戮已经足够多了,他们没有对林珙和柳佑赶尽杀绝。
林荆璞一顿,侧过脸去,“世人心中所尊的皇兄,早已不是皇兄其人,甚者有心之人利用这点玩弄权术,也确实不该让一个孩子来担这个错。人无完人,帝王至尊孤冷,却也是血肉之躯。”
魏绎心思略沉,可望见卧在身侧的枕边人,又会心一笑,睨着他平整的内衫,耳鬓厮磨:“今夜好乏,尽是我在忙活,怎不见你替我分担分担?”
“春闱的题目晚上我已想好,明日写出来,你交给大学士审阅,看看可还有值得斟酌之处。”林荆璞闭眸淡然,表示自己并未闲着。
诸多事情还是魏绎这个名义上的皇帝做主,可殊不知朝中大事,如今多是由林荆璞来把握分寸的。
“你那么能耐,能替我分担的何止这些?”魏绎的气息贴着他的胸脯,“阿璞——”
“嗯?”林荆璞应得暧昧。
“阿璞。”他又唤了一声。
“嗯。”他也不厌其烦地又应了一声。
“今日你去见伍老时,可有提过我与你的事?”魏绎的声音沙哑得不像样,柔情蜜意当中又充斥着贪婪。
他霸着林荆璞还不够,还想着能够承父母之命,明媒正娶。
“不必提了,”林荆璞捂着他的后颈:“那日在雁南关受难,我其实也有求死之心。调头往北,本是亚父的意思。”
魏绎一笑,眼底柔情万千,又是百感交集:“是他救了你,也成全了我。”
林荆璞眸中也藏着温热,便察觉到一股热流从领口蹿出来,拂着林荆璞的面绕道了他耳后,便在此时,唇上猝不防的湿热又狠狠添了一把火。
林荆璞畏热,喘不过气,探颈咬了他一口:“你属蛇的。”
魏绎掀开被子,不肯罢休地纠缠上了:“我属狗呢——”
……
百官立定,在长明殿上俯跪行礼,齐声称贺。
魏绎牵着林荆璞再次登临这王位,才觉得热血沸腾。
天破晓了,金光铺殿,缭乱纷争瓦解冰消。
他们不会止步于此,还将励精图治,倾尽毕生心血,还天下人一个真正的太平盛世。
雄伟恢弘的大殿上,所有人皆低头垂目,唯有林荆璞与魏绎二人平视良久。白首不渝,冰冷的王座之上也再无“孤寂”二字。
“唯愿,河清海晏、时和岁丰——”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