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如何撩到你的宿敌》
叶骁侧身躲进巷子避开两人,等他们走远了,他慢慢踱出来,看着面前眼熟的宅子。
这宅子他来过无数次,这不是,张大户家么?
这一大早的鬼鬼祟祟两人一起跑来张大户家……嗯哼,有意思了。
叶骁若有所思地看看,唇角一扬,想起来昨天晚上沈令叮嘱他今天有事,要把时间空出来,便揣着小狼回去。
他迎面就看见沈令,男人一身骑装,越发显出清瘦挺拔,“快换身骑马的衣服,跟我出去。”
看他换衣服,沈令忽道:“饭吃了么?”
叶骁摇头,沈令叹气,拿了几个一口酥,趁他换衣服的时候,喂到他嘴里,看他像仓鼠一样左右嚼嚼咽下去,沈令情不自禁微微垂头在他唇上吻了一下。
叶骁跟他说了看到王班头和田保正从张大户家出来的事,沈令嗯了一声,他也点点头,抛到脑后。
两人身上都是显仁帝赐的裘衣,沈令是雪白色阴绣银色云雷纹羽纱缎面的玄狐里鹤氅,日光下衣料上一抹极浅的蓝宛若刚拧了天上的云气一般漂亮。这件比叶骁穿的貂皮里的裘衣要贵重得多,叶骁拿出来的时候他还不肯穿,却被叶骁伸手一罩,连人带衣服的拢住,笑道,你这么怕冷,就别争了。
然后在沈令无言的逼视下,他悻悻地放下了雪花。
沈令骑的是北狄大商留下当定金的那匹纯金色骏马,叶骁的马是弥兰陀送的,浑身漆黑,唯独额心有一道雪白火焰纹路。
叶骁也不问他去哪儿,就跟着他一路向北纵马疾驰,九月于这塞外已是初冬,草木青黄,天高云淡,四野苍寥,一眼望去能隐约看到极远处龙腾余脉万仞巍峨,山体漆黑,尖顶雪白,似是要刺破天穹一般高耸。
两人一口气跑出百余里,叶骁胸臆中一股闷气终于宣泄出来,他长长呼出一口气,勒住马,被冷风吹得微微泛红的面孔浮起一抹惬意轻笑,他道,阿令是要带我出来散心?
沈令点点头,拢了一下鬓边散发,“怎么,叔靖不喜欢?”
“谁说的,我喜欢极了。”
“那就好,我带你去个地方。”沈令在马上侧身,给他仔细把风帽拉紧,从手套里抽出手,在他冰凉面孔上焐了好一会儿,才语带心疼地道,“时候还早,咱们走慢些,你脸都吹凉了。”
叶骁眯着眼睛在他掌心蹭了蹭,沈令又把他额上碎发掠了掠,两人一起继续往北走。
第三十九回 尽合欢(中)
又跑了快一个时辰,眼前是一片山地,沈令显然来过,两人在山地里七绕八绕,叶骁感觉到温度渐渐热了起来,当沈令终于停下脚步的时候,他已经热得穿不住外衣,把外袍和裘皮都拎在手里。
又转了一道,面前景色一变,只见与外头已经开始积雪的景象截然不同,小小的山坳内绿树如茵,芳草繁花,围绕着中间一眼白汽蒸腾的热池,煞是好看。
“哇啊!是温泉!”叶骁眼睛一下睁大,露出小孩子一般开心的神态。
沈令轻轻一笑,轻车熟路地到了池边一块平整巨石旁,从马背上卸下东西,拍拍它们颈子,放它们去吃草。
叶骁也跟过去,看沈令在巨石上支了个极小巧的羊毡骆驼绒帐篷,朝向温泉这面的帘幕连着隔水软纱卷起,叶骁笑道,“阿令这要是,跟我露营?”
沈令一笑,把水囊塞到他手里,“西边角上有眼泉水,你取水捡点柴回来。”
等叶骁回来,这边已经布置停当,巨石上展开厚实的毡垫,铺着上好羊绒精纺而出,有两寸来长细密软绒的厚实软毯,絮了棉花的引枕扔在四角,折叠案几上放着食盒,旁边支着水吊。
叶骁煮好茶,沈令正从食盒里把午饭捧出来,食盒是北狄式的,中间有夹层,里头有石灰包,加了水就能一直保温,饭菜拿出来的时候还热腾腾的。
食盒里是一煲红艳艳的胭脂粳蒸饭,配菜是一钵兔肉汤、一碟赐绯羊、一碟金栗、一碟干腌菜糟鲥鱼拌烟笋,此外还有四碟这边绝少的鲜蔬。
“菜不错啊。”
叶骁盘腿坐在帐篷里,双手撑着脸,兴致勃勃地看面前的菜。
“都是我自己俸禄置办的,寒朴些你也多担待吧。”沈令一笑,脱了外袍,领口微微敞着,露出里头一线洁白的颈项。
赐绯羊是拿红曲把羊肉煮熟,然后紧紧卷起,上头压上石头放到酒里腌制到骨头都透着酒香,才算成了,要吃的时候捞起来快刀切成纸一样菲薄,绯红异香,薄薄一片铺在粥上就能一室酒香,是叶骁最喜欢的下酒菜之一。
沈令特意跟五娘学的,用了两个月才腌好,至于金栗,取的是今年北狄延居海开渔最肥的白鱼鱼子,腌制之后打成泥,做成栗子大小,吃的时候或煎或烤,色泽金黄,香得能把人魂魄勾走,在秋市上的价格差不多跟黄金等价,沈令狠狠心,两个月的俸禄只买了这一碟。
最后是一壶凝露浆,却是要筛过之后冷喝,叶骁看这阵仗,眨了眨眼,看到沈令满倒了两杯凝露浆,望着他,一双漆黑眸子柔润生光,满满的只有他一个人。
“叔靖,今日是你生辰,祝你千秋长寿,尊荣安泰。”
语罢,他一饮而尽。
叶骁却怔住了。对啊,今天,是他的生日啊。
他忘记了——他从来没过过生日。
他出生的那天,他的母亲成贤皇后阳氏难产而亡。从此之后,他的生日就成了个忌讳。
别家小孩在生日这天有新衣服穿有寿面吃,父母会拍着手为自家的孩子唱福寿歌,可他不行,他要躲得离父亲远远的,整整一天,不能被父亲看到。
他三岁那年,过生日那天,带他的宫人一个疏忽,他踢踢踏踏跑到父亲跟前,白嫩小手举着一串特别好的葡萄,一心一意想跟父亲分享,然后,他被暴怒的先帝从阳华宫丢了下去。
小小的孩子从三四丈高的台阶上滚下来,落到底的时候已经没了气,手里兀自攥着那串要给父亲,现下已经烂成汁水的葡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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