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如何撩到你的宿敌》
五娘蹙眉,自言自语了一句,“哎,但没这么多人就来不及啊……”她仰头想了想,问道,“那若不是现在,而是下个月月中呢?”
阿菩算了算,有些迟疑地道,那大概还好,但是三十人恐怕还是难凑。
五娘摇头,说尽人事听天命吧。
阿菩嚅嚅应了一声,五娘抬脚要走,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转身,“啊,对了,阿菩,你把城里的裁缝都唤来,说我这儿有个大活儿,着急要,工钱多给。”
第四十七回 烛花久(下)
阿菩在门边愣住,有些迟疑地问了一句,“都……要么?”
“对,都要,嗨,通共就三五个裁缝,全叫来吧。就这我还怕不够呢。”
五娘又絮叨抱怨了几户,都是些衙内也好县令也好,一个二个都不体悯下人难处云云。
叫来裁缝,五娘一口气订了二十套冬装,拿出来的全是上好的裘皮布料,要求务必在十一月初五前做完。
有个裁缝怯怯地说了句怕时间上不够,五娘一笑,一人跟前放了一贯钱,说只要十一月初五前做好,这些钱是先赏的,后头还有更丰厚的!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看着金灿灿的钱,大家一句怨言都没有了,忙不迭地各自领了任务,心里盘算怎么把这活儿干得又快又好。
送走裁缝,阿菩勤快地擦地抹桌,听到五娘和掌柜在里头言语,说还得把库里盘一盘,看看还缺什么东西,后面说话的声音就小了去,她竖起耳朵也只隐隐约约听到什么夫人、过来、十一月初五、初八之类的话。
阿菩静静听了一会儿,觉得里面似乎快说完了,才轻手轻脚地离开。
第二天一早,阿菩出门采买,悄悄从后门进了刘屠院子,学猫叫了几声,一会儿工夫,浑身血腥热汗的刘屠从前头铺子里下来,一看是她,态度跟之前全然不同,微微欠了下身,“娘子有要紧事?”
她飞快地道,“快去通报当家的,最迟下个月初八,县令的家眷要来!”
十月二十二,沈令等人冒着风雪抵达流霞关,直接去了黛颜之前在流霞关赁的院子——黛颜机警,在城里僻静地方各赁了几个独院,容纳五十个禁军和沈令带来的人绰绰有余,毫不惹眼。
然后当天下午,叶骁到了。
他一走进院子,看到的第一个人,便是沈令。
沈令正从厢房出来,一看到他,一张清绝面孔立刻浮起一片喜色,飞快到他面前,似想伸手拥住他,却忍住,只替他掸了一下风帽上的雪花,低低道:“……吃饭了么?”
叶骁却不管这些,一把将他揽入怀中,沈令象征性地刚挣了一下,就感觉到叶晓热烘烘的气息扑在他耳尖,“……阿令,我好想你。”
沈令想,谁爱看就看,爱嚼舌根就嚼舌根,他这么久没见他的三郎,想他想得每日每夜都睡不好,哪里还管得了别人。他反手紧紧抱了一下叶骁,悄声道我也是,便牵着他进了房。
叶骁略略洗漱,风卷残云地吃光了端上来的东西,看得沈令心疼。
他黑瘦不少,胡子拉碴,沈令心里只想着这人不知道一路吃了多少苦,怜惜不已,除了给他添饭加汤,就一味痴痴看他,一会儿想他廋了好些,怎么补回来,一会儿想我的三郎怎么受这样苦。
这边天冷,普通民居离了炕就冰凉,洗澡怕伤风,沈令给他擦了身,用刨花水通了头,又端了把高凳,坐在炕外,拿硝过的皮子垫在腿上,叶骁干干净净暖乎乎地裹好放在被窝里,头枕在他腿上,沈令拿了银刀,给他剃须。
他告诉叶骁,李广死了,张大户也畏罪自杀,黛颜正在审张家的人。
叶骁睁眼,“哈?李广死了?”
沈令点头,叶骁不大高兴地哼了一声,闭上眼,沈令给他脸上抹加了皂荚水的藻豆,起了一圈细小的白色泡沫,他舒服得只差睡过去,咕哝着阿令真好,沈令却心里一恻。
他哪里好了。叶骁给他如此深爱与信任,他却为了保护冯映与北齐,杀人灭口毁灭证据,辜负了他。
想到这里,他手中银刀一顿,叶骁睁眼看他,一双漂亮眸子在室内幽暗之中,显出一种无辜的灰蓝。
他似乎所有所思,慢慢开口,“阿令,我刚才想了一下,我觉得,李广的死有问题。”
“……怎么?”
“我总觉得他没死。”他皱了皱鼻子,“他那种人,特意跑去张大户那里,喝了杯毒茶死了?不让检验尸体,当天带走?他傻、张大户傻、还是觉得我傻啊?我怎么这么不信呢?”
“叔靖这么想?”
“……嗯,想想罢了,我也没什么证据。”他有点儿气呼呼地重又闭上眼。
是的,冯映没死。他很清楚。
他在冯映对他说想死的时候,就洞悉了冯映的计划。
冯映说的意思是,他想让“李广”这个身份死。
冯映的两个身份应该与王族密辛有关,而他决定借这个机会,将“李广”这个身份彻底埋葬在塑月的北疆。
他最后还给了沈令一个小小礼物,让他有光明正大的理由可以查抄张大户。
沈令一时心内五味杂糅,给叶骁抹净面孔,看了他一会儿,掩住那双眸子,落了一吻在他唇上
叶骁只当他撒娇,轻轻含着他嘴唇,一手搭在他后颈,轻柔按揉,与他唇齿相接,喃喃细语,说的却全是这次来的路上的琐事,比如某个城里的店真黑啊,难吃又贵,还敢偷偷私下卖牛肉之类的。
沈令却只觉得,自己越发对不起他。
他心内酸楚,话就越发少,缠绵一吻过后,他坐到炕上给叶骁修甲,听叶骁继续絮叨,他那点心事重重慢慢就淡了,久别之后的相思之情,在胸口柔软地涌动了起来。
叶骁的手好看,修长白皙骨节分明,修完甲,两人躺在一处,沈令也不松手,与他十指勾缠,轻轻一节一节捏着他指头,心思半浮半沉,对他说的话左耳进右耳出,心思全不在上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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