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如何撩到你的宿敌》
叶骁柔声道:“你笑起来真好看,就像是雪里头开了朵白梅花。”
于是沈令的心头也开了朵花,却不是什么白梅花,而是灿烂晴空下,正红的国色牡丹。
他心里只想,叶骁,你行行好,别让我再喜欢你更多了。我整个人整个心都是你的,我还能再拿什么给你呢?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又过了几日,沈令彻底好了,叶骁围着他绕了绕,看确实好得差不多了,点点头,对他说,走,跟我进宫,我哥召见咱俩。
沈令一听就明白怎么回事儿了——无外乎他和叶骁那点传言入了显仁帝的耳。
进宫前,叶骁跟他说,委屈沈侯,再陪我装一阵子了。
沈令嘴上应着,心里却想,一辈子我也是愿意的,即便是假的、是装的,只要是你,我也是愿意的。
他们被领到后殿暖阁里,屋子不大,蓬莱君和一个玄衣的中年男子在榻上下双陆。朝向花圃的一面窗户支着,楚国王姬站在窗前,她身侧卧榻上倚着个容貌极其清俊,一脸病容的男子,身上裹着裘皮,王姬一边看外头早开的梅花和数竿翠竹,一边和男人细声低语。
沈令飞快猜到屋里人都是谁,下棋的应是显仁帝,王姬身旁的应是她的丈夫青城君,他跪下行礼,显仁帝没理他,倒是给叶骁指了个位置,坐在青城君边上。
青城君对叶骁虚弱地笑了笑,看了看沈令,然后看了看显仁帝,显仁帝也看了看沈令,挑了下眉,淡淡地道,“……起来吧,别老跪着。”
沈令起身,垂手侍立在叶骁身侧,王姬关了窗,俯身摸了摸青城君额头,语带埋怨,“非说要透气,头都吹凉了。”
青城君笑着拍拍她的手,然后屋子里就极其尴尬地……沉默了。
显仁帝漫不经心地下完了一盘,捶了捶肩,叶骁特别狗腿的一个箭步冲过去,给老哥捏肩,显仁帝从鼻子里几不可闻地哼了一声,才略略抬起眼皮扫了一眼沈令,上下打量他片刻,“你就是沈令?”
沈令躬身回话:“微臣沈令,秦王殿下府内典签。”
“瞅着倒也还清爽。”显仁帝略抬了一下下颌,“朕身边正好缺个舍人,你要来么?
“二哥……”
“朕没和你说话。”他瞪了一眼,叶骁乖乖闭嘴,沈令往前一步,跪倒在地,朗朗回道:“一切由陛下圣裁。”
显仁帝笑了一下,“若朕要调你出京呢?”
“听由陛下圣裁。”
“若你一辈子都回不了京呢?”
“听由陛下圣裁。”
显仁帝觉得有点儿意思。他说,若朕要你和秦王永不往来呢?
沈令跪伏在地,额头抵着冰凉金砖,“率土之滨莫非王土,率土之民莫非王臣,若只是要隔绝下官和秦王,并不是什么难事。”
第十五回 地狱牢(下)
显仁帝沉沉一笑,“哦,这里就不是听由圣裁了么?”
“臣之身家性命在陛下一念之间,可臣思慕之心,即便是陛下圣谕,也无法改变。”
“……”显仁帝瞪了他一会儿,转头向旁边蓬莱君,说君上,这怎么有点儿当年您的意思?
王姬咳嗽了一声,青城君也咳了几声——他是真咳嗽。
显仁帝道,那现在把你拖出去杀了,你也不改变心意?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沈令慢慢挺身抬头,一字一句。
听到这里,蓬莱君慢慢抬头,一对血色眸子扫了他一眼——一瞬间,沈令只觉得冰寒彻骨。
那是没有恶意也没有善意,只是单纯的,像看一个杯子一样看他的眼神。沈令想,恐怕在这个男人眼中,除了叶骁他们姐弟几个,这世上其余人等,都算不得是人。
蓬莱君收回视线,没有什么表情,敲敲棋盘,道,“……罗睺,陪我一局。”
青城君应了一声,叶骁赶紧扶着他过去,他向显仁帝告了罪,坐在榻边椅子上,王姬给他身后垫了厚厚的引枕,咳嗽几声,拿起了骰子。
青城君和蓬莱君两人说了几句,似乎提到什么星象,蓬莱君摇了摇头,青城君叹息一声,不再说话。
显仁帝看了看自己姐姐,王姬笑看向他,轻飘飘说了句,有先帝在前头,也怪不得阿骁。
提起自己亲爹,显仁帝明显一心棒打鸳鸯的气势就弱了一些,青城君看白玉骰子滴溜溜在棋盘上滚,含笑看显仁帝,“陛下,人生各自有定,无伤大雅,比如微臣和王姬……事已至此,还能如何。”
嗯,这还真是毫不犹豫就把自己两口子给扫进去了。
塑月是严格的嫡长继承制,不分男女,王姬是他们三姐弟里的老大,皇位本该是她的,但她十六岁那年,水泠山上青君庙内,邂逅桔家年方弱冠的祭长罗睺,那时李花灼灼,粉白花云之下公子如玉,雪衣乌发,翩若惊鸿,王姬一见倾心,二见诉情,三见就……不可描述,未婚先孕,把先帝气了个倒仰。
其实未婚先孕这事儿吧,以先帝对她的宠爱,都能捏着鼻子遮掩过去,唯独一条:她招了神庙的祭长。
之前塑月出过一档子事,僖宗本来挺能打的一个女帝,丧偶多年之后睡了神庙的祭长,祭长狐媚惑主,挟神庙之力,搞出平永之乱,最终僖宗杀两子而立祭长所出幼女,即位的这个女儿又极无能昏庸一个皇帝,差点把塑月搞得中道亡国,塑月皇族宗法里就此咬牙切齿地立下一条:染指神庙清修者,即刻废除皇位继承之权。
这条是实打实的,而且是两人私会被神庙当场摁住了。
这就没办法了,不过幸好王姬也不在乎,桔罗睺神前受了惩戒,还俗嫁给了王姬,封了个青城君。
这事儿闹得沸沸扬扬,天下皆知。沈令在北齐就听人拿王姬两口子出来当反面教材,但现在青城君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看起来这夫妻俩是真不怎么在乎皇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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