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止水
作者:烟树小荞
时间:2022-12-02 17:55:58
标签:仙侠
江澜越看越不对劲,“钟夔,你是用什么伤的他?”
躺在地上的钟夔冷嗤一声,洋洋得意地笑起来,“他这伤是好不了了,就等着血尽而亡吧。”
宇文纛猛地转过身去,双目圆睁瞪着他,钟夔下意识一个瑟缩,继而被自己的本能激得发起怒来,“你看我做什么?我现在做任何事,都与你无关!”
江澜顾不上旁的,猛地跪倒为阿玄查看伤势,但果然药石罔顾,江澜急得红了眼,心中却猛地蹿出来一个声音:
如果阿玄就这么死了,他是不是可以趁乱取走他的脊骨?
可是那然后呢?
然后他就通过冰原之门出云中洲去,他就完成了来云中洲的任务。
可是和他一起来的曲莲、陆离、秦远峰,他们又会怎样呢?云中洲得知他抢走了天尊赖以生存的长生不老药,又会对他们族人做出什么事来?
他来云中洲之前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死局。他找到了父亲的脊骨,却没有办法将它带回去。他本来不是来交朋友的,可是不知不觉他竟也不是孤身一人了,即便有一日他真能全身而退,他又舍得退吗?
宇文纛不再管钟夔,上前一把夺过严雪枝怀中的阿玄,“他急需治疗,我带他上云天宫。”
语毕他便如一道流星驶入破晓的苍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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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纛:对不起,我没教好他
第79章 柒拾玖
[柒拾玖]
三名少年自然是想头也不回地追着宇文纛上云天宫去,可惜心有余而力不足,钟夔仍躺在地上,而严故闻和李鸿飞被捆仙索绑得结结实实。
严雪枝这下如疯了一般抓住江澜的衣襟,“你们把他带去哪了?我也要去……他、他离了我活不成,我也离不了他!”
江澜抿着唇,回身为难地看着陆离。
本来他们只是想悄悄地来看一看,不让霜州来的人对阿玄出手,不想惊动云天宫。毕竟江澜身份敏感,一旦捅到云天宫去,他的身份乃至他来云中洲的目的都昭然若揭。见霜州派来的是三名小辈,他们也就放松了警惕,想着事毕之后再作收场便是,怎料钟夔是这样一个大麻烦,自己惹下祸事不说,还引来了宇文纛。
江澜脑中是一团乱麻,下意识去问曲莲,“曲哥,我们……该跟上去吗?”
“跟什么跟,没看见他伤得很重吗?!”秦远峰咬着牙,语气很冲,让人有些讶异。
曲莲已经止住了血,方才宇文纛甫一出现,秦远峰便飞奔到曲莲身边,给他喂了许多灵药。
曲莲的脸色也有些怪异。他在秦远峰搀扶下坐起,面色十分苍白,“……我没事。如能知晓宇文纛的来意,或许就不必去了。”
如果宇文纛方才所言非虚,他是受云天宫所托要护阿玄性命无忧的,他们就不必去云天宫了。只是如果不跟上去就无从得知云天宫会把阿玄转移到何处,江澜再想探查他的下落就难了。
思及此处,曲莲微微一挣,拧着眉毛看着秦远峰,“你……你不必如此。”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轻轻一撞,曲莲先移开了眼。气氛诡异地沉默了一秒,秦远峰轻轻一嗤,“去吧。”
曲莲有些艰难地抬头看他,忽地觉得心底一痛。
他按住胸膛,洛英给他下的蛊在蠢蠢欲动。
“你们自以为是地藏着许多秘密,其实云天宫都知晓得一清二楚,只不过是懒得追究罢了。”秦远峰抬了抬眉,直直地盯着江澜,“你犹疑徘徊了一载有余,可曾想出什么两全之法?不如一起上云天宫去,将此事做个了结。”
江澜大骇。
早在通天阁与江澜初遇时曲莲就对他说过,或许云天宫对于他们的存在洞若观火。只不过云天宫已经是这样一个庞然大物,如一棵参天巨树盘踞于九州之上,根深蒂固,自然也懒得来管他们这些渺小的蚍蜉。
江澜沉默许久,咬牙道,“……走。”
天微微亮,钟声未响,云天宫笼罩在浓浓云雾之中,如梦中神殿高不可攀。
将心比心,带一名性命垂危的伤者上云天宫,第一步自然是要去春草阁。何况听钟夔的语气阿玄受的不是寻常伤,那么想来宇文纛应该是径直去找春草阁阁主殷雪鸣了。
原本秦远峰想扶曲莲御剑,曲莲却难得冷着脸打开他的手,僵硬地说道,“别碰我。”
陆离连忙上前接过曲莲。
曲莲不敢回头看秦远峰的神情,半晌还是不忍,无力地辩解道,“不知为何,今晚我总是……想起……”
说着他眉间又沁出细密汗水来,秦远峰心头一痛,主动退开了,“好,我走开些,你别胡思乱想了。”
曲莲感念他如此善解人意,勉强地对他苍白一笑。
路上江澜忍不住咬牙问道,“钟小公子年纪轻轻修为过人,不知是从何习得此等邪术的?”
钟夔本来苍白的脸猝然涨红,张牙舞爪道,“什么邪术……!如果没有这一招枯木逢春,你们这些人早就死在魔族铁蹄之下了!”
他被江澜一激下意识回了这么一句,语毕却紧紧地闭上嘴,脸上风起云涌,仿佛又耻于提及那段往事。
枯木逢春。
对于自小生长在九州的人来说,大名如雷贯耳,只不过销声匿迹多年,没想到今日有幸得见,竟然是这副情景。
难怪方才宇文纛闻言猛然回首看他,在座诸位没有看到宇文纛的眼神,只是想象,都觉得十分悲凉。
当年宇文纛用来击退外敌的招式也传承给了他的儿子,在他被押入涤罪洲之后,儿子不认他,却还记得他教过的一招一式。然而父亲用刀抵御外敌护江山太平,儿子却不知天高地厚将刀锋指向同胞,真不知宇文纛是该悲还是喜。
严故闻小声问道,“方才……方才诸位说的‘秘密’,究竟是什么?”他问完之后尴尬地打了个哈哈,“其实我们和那怪人……也无仇无怨的。我们只是想把雪枝哥哥带回去而已……”
“可他并不愿跟你们走。”曲莲淡淡回道。
严雪枝颤颤巍巍站在江澜的剑上,身边罡风猎猎。他一个凡人,从未经历过这样的事,再加上他又目不能视,本应该惶恐惊骇,可他满心惦念着阿玄的伤势,此时连身旁人的对话也听不进去了。
曲莲偏过头,他的面容总是沉静又温和,此时难得染上一丝感同身受的悲悯,“几位小公子,人生在世应当懂得,人各有活法,是非无定论。你以为的好未必是他人眼中的好,最忌便是狂妄自大,为他人做决定。”
语毕他抬眼望向浩然正气的云天宫。
天尊,哥哥,你们以一己之力为九州万民做了决定,以一己之论为天下定是非法则。时至今日,他仍然不能苟同。
他伸出手,在指缝中看那万丈金光。
终有一日他要将这尊伪神从神坛上拉下来,还世人以直视太阳的自由。
春草阁仁心堂大门紧闭,内里灯火通明。
在座各位数秦远峰品级最高,着人通报之后带着曲莲、陆离、江澜和严雪枝进了门,三位小辈吃了闭门羹,只能愤愤不平地抱怨。
严故闻踮着脚伸长脖子往里看,李鸿飞拍了拍钟夔的肩膀,“别忘记你自己也受伤了,快坐下来歇歇吧。”
钟夔失魂落魄。
他如今十五有余,放眼九州仍是寂寂无名。那个他恨之入骨的男人早在这个年纪已在金沙关上阵杀敌了。
五年前,涤罪洲镇恶卫将宇文纛扭送入狱,他毕生的信仰倒塌。原来那一座屹立在他身前的山峦并非亘古不变的,也会崩塌。他至今仍然清晰记得宇文纛回头看了他最后一眼,往日高大挺拔的身躯被人按得低了头,往日容光焕发的神采悄然无踪,只有蓬乱的发和一双血红的眼,嗫嚅的嘴唇仿佛还要再叫他一声阿夔。
从那天起钟夔便知道他要迅速成长起来,成长到顶天立地,才能摆脱那个男人的背影。
云天宫代替了父亲成为他心中不可逾越的高山,他拼了命往山顶进发,可是每一次宇文纛拙劣地跟在他身后护他周全,他都觉得胸闷气短,仿佛这一生也无法逃离这个诅咒。而今夜,他第一次对一直深信不疑的云天宫产生了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