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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春止水

作者:烟树小荞 时间:2022-12-02 17:55:58 标签:仙侠

  侍卫将初步查探的结果呈上时,洛荧登时心生警惕,也许曲莲口中的师父是一位世外高人,在山上设下结界也未可知。然而侍卫们拿着司灵罗盘在山上踏遍了每一寸土地,都没有查到任何灵力波动。
  鄞山确实是一座死山。
  洛荧目光沉沉凝视着曲莲,他腕上戒环没有异动,他并未撒谎。那么他究竟是从哪里来的?白鹤、雪兔这两种生物,也决计不该出现在泓江以南的琴州。
  只消山水光中,无事过这一夏。
  曲莲静静享受了一会儿安然日光,回过头见洛荧仍一眼不错地盯着自己,对上他的目光才不自在地偏开头些许。曲莲不在意被肆意打量,他下山以来从来都是砧板上的肉任人掂量算计,不过他半点也不怕,也就无从计较。
  “方才裴公子说宁二公子前些年去了,能给我讲讲吗?”
  “自然。”洛荧三言两语掐头去尾地给他解释了一番。
  宁老门主嫡子宁缙英年早逝,共有五子,长子宁广仲于昨夜罹难,次子宁广仁死在两年前,三子宁广任死得更早,算是年幼早夭,四子宁广仪才情其实不算出众,如今还在四处蹦跶,五子宁广佑也命不好,幼时生过一场大病坏了根基,无缘仙道。
  宁氏起家立身之本就在一个“雅”字,先贤除了使得一手好剑法,还是一方雅士,九州文人尽荟萃于荥州清谈论道。然而不知为何传到宁广仪这一代时隐隐就变了些味道,先人的“雅”多是集聚竹林抚琴长啸,如今的“雅”却是混迹青楼寻花问柳……许多人明面上不敢说,心里多少有些不齿。
  洛荧根本不屑隐藏自己的讥嘲之意,然而在提到宁二公子宁广仁时语气却稍稍缓和了些许,“玉映山庄纵横九州多年,不论是内门弟子还是外姓弟子大多都目中无人,可宁广仲、宁广仁这一对双生兄弟却是难得清风霁月。虽说他们也时常出入风月,严格来讲算不上端方守礼的君子,可在江湖人眼中也是潇洒之士,颇有风骨。”
  尤其是宁二公子宁广仁,有大哥在上没有接承家业的压力,他便四处游历广交天下异士,也为宁氏乃至云天宫推举了不少贤才,出门在外很讲义气出手大方,颇有其祖父当年风范。只是这样一个神仙人物,终究是折在了一个情字上。
  涤罪洲镇恶卫押送他赴往涤罪洲时有万千修士前来求情,御剑如雨密密麻麻围得水泄不通,入耳均是哭声,到最后连押解的弟子都泪流满面。
  宁广仁是多么心高气傲的一个人,早就存了死志,当下便夺了身侧一人腰间匕首,鲜血溅了人一身,从万丈高空淅淅沥沥落了一场血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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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荧:捏捏。揉揉。
  陆离:你在干嘛?!
  洛荧:咳咳,小傻子这个穴位长歪了,怎么这么难找。


第27章 贰拾柒
  [贰拾柒]
  宁广仁虽不用继承宁氏家业,但与宁广仲一母同胞,二人天资过人,修为在同辈之中出类拔萃,尤其和他几个弟弟相比可谓是鹤立鸡群。当时宁氏双生子美名世人皆知,风头无两,如此天之骄子一朝陨落,人道是死在一名妓子手上。
  当时还没有挽花别院,蓟城作为九州第一大州首府,牡丹道入夜花市灯如昼,闻名遐迩的三大院五大坊就如春日百花一般争奇斗艳,引天下文人骚客流连忘返。宁广仁好友知交遍布九州,自然也时常做东设宴。
  他及冠时便奉父母之命成了亲,妻子过门后常年抱病,一直无嗣,他也不如何在意,夫妻之间仍是相敬如宾。成亲四年后妻子过世,他也一直没有续弦,出入烟花之地时各色狂蜂浪蝶都直往他身上扑,可惜他既无心于风姿绰约的花魁,也不钟意清冷出尘颇具文采的清倌,反而沦陷于一位面容寡淡的哑女。
  “这有什么奇怪。”曲莲听他这般分说,狐疑地瞥他一眼,“人生而不同,本不能拿来比较。”
  洛荧被打断,淡淡瞥他一眼,“这世上才子配佳人,门当户对才是常事,宁广仁这样一位前途不可限量的世家子与那名哑女实在是云泥之别,我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他语气淡淡,胸口却如平白挨了一掌,尤其是眼前人正好是什么也不懂的曲莲。
  他几乎可以想见,若有一日他真与这一事无成的小傻子成为一对道侣,想必旁人也是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
  那名哑女花名为君影,传言道宁广仁与她结缘是因为琴。宁广仁擅古琴,却很少在人前弹奏,他平素做惯了人群的焦点,高朋满座呼朋引伴觥筹交错,唯有一身琴技实在不愿再拿出来娱人。唯有一日他心血来潮在回乐坊楼阁上弹奏了一曲,琴声袅袅,余音寥寥,立侍身旁的女子却掩面而泣。
  高山流水,知音难觅。从此宁广仁便将这名哑女很好地照看起来。玉映山庄自然不允许他把一名妓子往家里带,他便将君影养在回乐坊,隔三差五便去探望,弄箫抚琴,月下对酌,为了君影他学会了手语,还亲自教她乐理。到后来两人不是夫妻胜似夫妻,举手抬足之间无需言语便可意会其间深意。
  全蓟城都知道回乐坊有这么一位女子,身份相当于宁二公子的夫人。二人的传奇故事在九州广为流传,以其为范例的民间话本有如雨后春笋。
  然而就在宁广仁第三次向父母提出要娶君影过门之时,君影出事了。
  宁广仁推开他藏娇的那座金屋的门,却看见君影正与一名男子翻云覆雨,当下怒发冲冠,一掌将那男子拍死在榻,根本别说救,那男子在一瞬间便没了气息。
  这还不够,他杀红了眼,怒吼一声拔出剑来在回乐坊大开杀戒,无论是老鸨龟公还是其余平日一起谈笑的姑娘们来不及逃跑便成了他剑下亡魂。他怒急攻心恨得走火入魔,在那名老鸨身上捅了十八个血洞,还折回房内将那名早已死透的男子的头颅斩了下来。
  ……
  至此,一代传奇陨落。
  “……”曲莲无言望着庭中灿然夏日,水中荷花,依旧清净出尘,不染尘埃,半晌才找到话说,“这倒是与朱侍卫……不谋而合。”
  “世上不幸之事大抵相似,无非爱恨情仇,何况都是青楼这种地方,自然大同小异。”洛荧叹了一口气,侧过头看他,眼中情绪翻滚,有千言万语想要问。
  然而曲莲丝毫未觉,拧着眉头思索,“那这位君影姑娘呢,她怎么样了?”
  “不知。‘君影’,这名字倒取得好,她为世人所知不过是因为她是宁广仁的影子,宁广仁因她入了歧途自裁谢罪,也就无人关心她的下落了。”
  “可是她若是无辜的呢?”曲莲绞着袖子,“若真如传闻所说,她与宁二公子琴瑟和鸣,她为何要做出不忠之事?宁二公子身死,她失去心爱之人,流离失所,还要背上千古骂名,实在太可怜了。”
  “宁广仁过世已有两年了,我也不过是道听途说。”洛荧掸了掸衣袍,牵扯到腰间的墨玉牌轻轻晃动,“不过对于此事世人确有诸多猜测,其中猜测最多的便是君影姑娘失贞乃是宁广仁父母设下的局。本意是让他看清妓女身份低微不足取信,阻挠宁广仁与其成婚,怎料酿成如此惨剧,宁广仁当众自裁其一是不愿堕入涤罪洲,其二便是报复其父母。”
  割肉还母,剔骨还父。
  曲莲莫名感到脖颈那道伤痕隐隐作痛。
  洛荧抱臂侧身,“好了,站在人家院子里妄议先人实在罪过,裴文喻那小子今日不过无凭无据随口一说激一激宁广仪罢了,你不必太较真。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他本来也是顺口一问,识相的就应该说没有才对,他洛荧鲜少一口气说这么多话,说得口干舌燥累得要死,年纪轻轻就莫名有了一种当爹的感觉。可惜曲莲向来是个没眼力见的,立刻接到,“我还有一问。”
  洛荧不耐地皱起眉,“问。”
  曲莲一双黑白分明的眼望过来,“戴上戒环真的不能说谎吗?”
  “不能。”洛荧左手握拳递到他眼前,戒环白净剔透,细看如有水光潋滟。他不假思索地道,“宁广仲是我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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