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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阙韶华

作者:薄荷酒 时间:2022-12-02 19:38:23 标签:年下 宫廷侯爵 江湖恩怨 宫斗

  至于皇帝,倒是一直未曾放弃对静王府的关注,隔几个月,就会关怀地下旨命御医前来请脉。可想而知,府里即使不给闭门羹吃,也不会有多欢迎,御医们总是笑容满面地登门,等候许久,最后灰溜溜地带着坏消息回去。
  寒来暑往,季节更替,时令匆匆而过,转眼间,已是天宜二十四年秋天。
  黄昏日暮时分,洛凭渊暂时放下手中政务,揉了揉有些发涨的太阳穴,走出紫宸东偏殿,先是习惯性地朝清凉殿的方向望去,随即又转向正南方的宫门。
  两名内侍跟随身后,见他有些心事重重,都小心翼翼地不敢发出声息。如今的五殿下,已不再是昔日的宁王,而是禹周的监国太子,代替日渐病重的皇帝掌理国事。
  年初的时候,群臣以东宫空悬,国祚不安,奏请圣上早日立储。这已经是以辅政李辅仁为首,朝中臣子们第三次启奏了。之所以三促四请不敢放松,是因为眼看着,皇帝从秋天起就常常抱恙,肉眼可见地消瘦委顿,健康状况明显堪忧。天宜帝也感到欲振乏力,日渐无以为继,环顾身周,云王早已摆明无心政务,请旨前往北境巡视边关守备,并不在京城,皇六子还不满八岁;唯有宁王清田亩、治水患、赈灾荒,日复一日做着繁冗不讨好却必须有人主持的公务,展现出卓然的才干与韧性,而且,也已在不久前顺利成婚。他终于松口,于三月祭告天地,册立五皇子洛凭渊为储,位居东宫。
  新太子并未另辟府邸,而只是简单地更换了宁王府的匾额。事实上,他连继续住在这座府邸中的日子都很有限。
  皇帝虽然贪权,却也明白一旦命没了,再多权势都是枉然。立储后就尽量将国事压给洛凭渊,自己在宫中专心养病。然而,许是两年来长期服食大补药材,动辄几百年人参首乌灵芝,年份越来越久,收效却趋于微弱,他终日咳喘乏力,再珍贵难得的灵药下肚,也难以恢复体力、提振精神,寻常药物更如石沉大海一般。勉强维持到五月,已然不能起身。
  天宜二十四年的整个夏天,重华宫都笼罩在一种压抑的气氛里。众御医对圣上病情束手无策,总不能直说,陛下您为了逞强疯狂进补,现在报应来了,唯有推到早年伤病、积劳成疾上,开些无关痛痒、调节时气的太平方剂应景。眼看着病势如山,一日重于一日,渐渐地,食不下咽,连药汤、米粥都灌不进去。每个人心中都升起了不祥之兆:五旬未到的天宜皇帝,怕是挨不过这次劫数,要宾天了!
  洛凭渊已在宫里持续守了两个多月,白天在紫宸偏殿处理政事,晚上又得前往清凉殿侍疾,饶是内力深厚,也熬得甚是辛苦。随着皇帝病情加重,从前殿到后宫,偌大的宫城到处弥漫着惶惶不安的氛围,然而他能感觉到,臣子、侍卫、内侍、宫女,周围所有的人,他们望向自己的目光都在悄然改变,如果说从前是十分的恭谨,而今就是十二分,甚至二十分、三十分,满含敬畏。那不是在看太子,看储君,而是仰望即将继位的新帝,禹周江山未来的主宰。死水般的沉寂中,仿佛酝酿着某种不可遏制的生机与企盼,在等待动荡过后,一个全新时代的来临。
  七八天前,在外巡边的云王赶回京城,多少缓和了洛凭渊肩上的压力。御医已经隐约暗示,秋日百草凋敝,圣上残余的时间不多了,很可能就是近几天内的事。
  天宜帝自身应该也明白大限将至,在两位贵妃的帮助下,先是召集太子、云王和几名重臣,挣扎着立下遗照;而后陆续见了几位宗亲。
  两天前的晚上,御林卫奉旨前往安王府,圈禁多时的三皇子洛君平被带入宫中,在清凉殿寝宫内待了约莫半个时辰。皇帝已经几乎说不出连贯的字句,洛凭渊不确定他们是否有过对话,但他知道,天宜帝认为安王得到的教训还不够,所以并不准备在临终前给予宽赦。事实也是如此,洛君平出来时眼睛通红,却面无表情,目光并不与他或云王相接,一言不发就被原样押送回去了。
  而今天下午,清凉殿又一次传出圣谕,内容很短:宣,静王洛湮华入宫晋见。
  父皇已经无力再倒行逆施,做任何伤害皇兄的事了。洛凭渊不清楚病榻上的天宜帝在想什么,心里是否有着悔愧和亏欠;就像他同样不确定,皇兄是否愿意走进久未踏足一步的重华宫阙,来见皇帝最后一面。
  由于事务缠身,他已经好些日子没能去静王府了,但是从天宜帝开始身体违和,由两三天就能好的小病发展到沉疴不起,洛湮华的态度一直是淡然处之,如同面对必然发生的寻常事,无喜亦无悲。如果说有什么变化,或许就是,指点教导自己的时候更加精心,不惜耗费心血体力,有时直到灯烛燃尽、东方既白方才罢歇。
  他站在紫宸殿高高的台阶上,忍不住又再次朝宫门张望,略待疲倦的脸上突然多了几分神采——不知何时,一辆朴素的青篷车从西南门缓缓驶入宫城,早已等候在那里的步辇已迎上前去。
  天宜帝几日来一直时昏时醒,寝殿里永远帷幔低垂,将外间光线遮挡得严严实实,代之以昏黄的烛火。浓重苦涩的药气就像已浸透了四壁,充塞房内空间,周围总有人影幢幢,轻手轻脚地走动着,却更令人感到沉闷和窒息。但他已没有能力表达不满,连关注的精力都提不起来。当所有的力气都离开身体而去,生命即将消逝时,禹周的天子与贫苦百姓也无甚区别,一样地凄凉、脆弱,无法掌控自身命运,甚至更为孤独。
  从昏沉中醒转时,皇帝听到了水的声音。他感到喉咙像烧灼一样干渴,体内仍是那种明明空无一物,却仍然不断被抽空的感觉,只是由前些天的痉挛变成了麻木。他勉强撑起眼皮,好一会儿才分辨出,距床榻几步外,有一道人影正在案几旁倒茶,从侧面看去,身材修长,着一身宫里少见的青衣。茶水汩汩注入盏中,执壶的手白皙稳定,莫名地,空气里就多了一种从容而静谧的氛围。
  天宜帝费力地蠕动着嘴唇,想出声要水,但他发出的只是几声闷闷的喘息。
  那人缓缓回身,晕黄的烛焰微微跳动,映出清丽眉目,他的脸色略显苍白,但相比从前,却隐隐多了一层自内而外的莹润光彩,宛如月华,又仿若玉屏里透出的珠光,神情沉静似水。
  皇帝的目光瞬间凝滞,从天宜二十二年十月十五起,他已将近两年未曾见到洛湮华。今日宣召,不管静王因病重而不能入宫,或是已被寒毒摧折得形销骨立,都不会令他惊讶,然而此情此景,却远远超出了预想。
  天宜帝的胸膛里发出呼哧呼哧的急促喘气声,如同用力扯动风箱,却仍是说不出话。
  洛湮华将茶水递给一旁的宫女,示意去服侍陛下,他没有错过皇帝眼中一闪而逝的惊愕和嫉妒。
  等到宫女喂完水,低头退出,他才移步到床榻前。昔日威风凛凛的帝王,而今就像被抽干了一般枯槁,整个人都似缩小了一圈,蜡黄的脸上褶皱层叠,头发灰白萧疏。
  迎着病人惊疑而难以置信的眼神,他淡淡说道:“陛下不必奇怪,碧海澄心之毒,凭渊两年前就帮我解了。”
  天宜帝的呼吸有片刻停滞,瞳孔急速收缩又放大,这一刻的感觉无以言述,他几乎怀疑又是一场幻觉。当年的一幕幕场景在脑中如飞掠过。为了寻找灵药雪蔓青果,还是宁王的五皇子曾发布悬赏令,不惜触怒自己。万万想不到,他竟真的找到了,真的为静王解去寒毒,而且帮助琅環隐瞒实情,平反了旧案!
  被愚弄的怒火和挫败在胸膛里翻腾,就像要炸裂开来,他几乎背过气去。五皇子居然如此胆大包天又蠢笨透顶,静王才是中宫嫡长,如嫔又背叛了皇后,他两人的立场和利益根本就是对立的。洛凭渊难道就没想过,挽救了洛湮华的生命,往后还能有他自个什么事?!
  如果当时宁王选择的不是偏帮而是阻挠,琅環旧案的结局说不准全然不同,自己也用不着背负昏庸的骂名了!
  静王注视皇帝恨怒交加的扭曲面孔,不期然有一丝怜悯。以天宜帝浸透了权欲的思维,只怕想破头也理解不了事态为何会这般发展。
  “近几年,从凭渊住进静王府,我一直在从旁辅佐,尽力给他支持。”他从容说道,“并非世上每个人都如陛下所想般贪恋权位,或像二皇子一般,将夺嫡继位看得比亲情、良知更重要。禹周的未来,有凭渊担当社稷、治理民生,有临翩北征外虏,儿臣相信必然中兴可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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