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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戏游龙

作者:漠月晚烟 时间:2022-12-04 14:22:09 标签:漠月晚烟

侯府回廊之后有花园,假山之后有凉亭,李明远踩着咯咯吱吱的雪,顺着石子路一路走到近前,才看见秦风竟然在凉亭里。
雪后的京城冷的很,而他却一身chūn衫,身后只披了一件狐裘大氅,听说他来,浅浅一笑回眸,眉目堪描入画。
李明远从来受不了他一笑,忧心忡忡不知该先怪他穿的少,还是该和他叙叙旧,早先那避而不见多时的别扭与尴尬反倒被这两样排在了其后。
秦风笑着招他过来坐。
他身在病中不能饮酒,自己不在意,伺候他的却不敢不小心,因奉上的是两杯热茶。
秦风让了一杯给李明远,桃花眼里的神色慵懒而随xing,勾起嘴角笑了一笑。
他生病的事确实是真的,这么近距离的看,那苍白与恹恹的底色一点都遮掩不住,与之前调笑着戏耍人的模样有着分明的不同,注意到李明远的目光,他浅笑着抿了一口茶,先开了口:“世子爷来的早,是有事么?”
李明远顺意抿了一杯口茶,僵硬的笑了笑:“听说你病了,来看看你。”
秦风闻言笑了笑,伸手拢了拢滑下去的大氅,面色有一些阑珊之意,桃花眼中仍然有淡然的笑意:“劳您惦念,前半个月景异来瞧过,只是最近临近年关,蓝采想回去,他们才一道儿走了。我不碍什么,已经大好了。”
他说话说的随意,丝毫没有不适之态,倒让李明远觉得自己扭捏了,只好低头又抿了一口茶。
两人相对静默。
秦风看着热茶在冬日的清寒中升腾着袅袅白眼,笑了一笑,无意识伸手抚摸上了自己的脖颈。
那里有一道刀伤,已经愈合,疤痕却未消退,还留着嫩红的一道痕迹。
他手下一重,愈合的伤口发出几分犹带钝意的疼痛,他面色不变,仍然笑如三月chūn风:“还没来得及感谢世子爷……大义灭亲的成全。”
没想到他说的这么直接,倒是李明远一愣,无言半晌才缓过神来:“你从什么时候知道的?”
问题问的含糊,意思却足够两人心照不宣。
明明知道,秦风分明是因为早就知晓张阁老的根底,才会从一开始就找上他,可李明远不知为何,偏偏就还想问这一问。
这一问却不是那么容易,直拖到张阁老在朝中部署多年的势力被连根拔起,李明远都没开成这个口。
若不是知道他病了,若不是即日就要远赴西北,他也不知道自己想拖到什么时候。
一日复一日的蹉跎时光其实并不是什么容易的事,尤其以个人的心里同时被一个疑问反复倾扰的时候,终日的消磨就变得那么难,难得像度日如年。
其实答案他早就知晓,可是他偏偏想从答案里问出另外的意思。
秦风的笑容有几分单薄,桃花眼中那慵懒的气息越发浓艳,一双眸子却始终明亮,乍看复看都不透,他的声音柔软到有几分缱绻:“我小时候在山河会中,长大后身在江湖,从来都离他们不远。”
这就是在说,他从很早以前就知道,早在他们重逢之前。
李明远终于沉默了,半晌,抬起头来,直直去看他那双桃花眼:“几日后我要走边关一趟。”
秦风面无表qíng的停顿了一会儿才点点头,浅浅一笑,像是早就知道了:“边境不太平,世子爷多带点人手,替我向舅舅问好,祝他百战百胜……几日走?”
李明远看着他,:“明日。”
秦风背对着晨光,笑着伸出双手一拜:“保重。”
话都说到了,礼都尽透了。
李明远一口饮尽了降温的热茶,起身走出几步,忽而站住。
秦风笑着看他,却看到他猛然回头,三两步抢了回来,一手将他从椅子中拉了起来。
两人面目贴的极近,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小小的人形光影。
李明远呼出的灼热气息紧贴着秦风的侧脸而过,他问:“你那时是什么意思?”
耳畔浅浅而过的,是彼此的呼吸声。
一只手攀上李明远的侧肩,秦风眉眼半弯,桃花眼中的笑意清浅。
什么冰凉的触感擦着李明远本就在天寒中僵硬的耳垂而过,下一瞬间,秦风的声音想起:“你是问这个吗?”
那僵硬的触感瞬间从那一丁点接触的地方扩散到全身。
李明远不知是紧张还是激动地一回头,触目所及却是一双充满倦意却肃穆的眼睛,称着一片素白的雪景,无端几分冰冷。
这冷却像是冷到了心里。
李明远陡然惊觉,一把推开他,方才混乱了的呼吸全然屏住了。
“你觉得是什么意思呢?”秦风却不肯放过他,“世子爷,你觉得我应该是什么意思?”
秦风两句话已经把李明远问的想要落荒而逃。
而事实上,他也确实这么做了。
“我不用知道了。”他说,“你的问候我会转达,京中的处置你该做就做,不用知会我……好好养伤,其他的我们回京再叙。”
秦风漠然点点头:“还记得,我说过我最好的一出戏是什么吗?”
李明远一怔,仿佛没有听懂,刚要接口,秦风却已经背过身去。
“来日再叙吧世子爷。”他似乎还是在笑着,语调悠悠带着回旋的婉转,语句却是实在的逐客,“好走,不送。”

☆、第88章

李明远走的心下怏怏不乐,表面上却是在装不出秦风那般的宠rǔ不惊去留无意,一直以来,他对秦风起于色心却没终于色心,知道自己问的唐突莽撞,可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想要什么答案。
雪后的长安侯府,飞檐之上是还未来得及消融的冰雪,九重宫阙在不远之处,却如隔云端,京城巷陌,依旧是未酬chūn风的锦绣丛中,回首一望,却伫立无言。
这一无言,就无言到了塞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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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世子爷那一脑门子官司的愁云惨淡不同,肃亲王李熹在边关如鱼得水,年前还打了好几场胜仗,战报的折子还没来得及写的漂亮点儿传回京城,就听说儿子要来边境给他送银子,整个人都高兴得如脱缰的藏獒。
按道理说,犒军这差事儿不是派个宠臣,就是该派个位高权重的,放在以前,吴相和张阁老都挺合适,顶不济死来的也该是宋国公这种行走的皇帝臂膀。
然而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前两位是不成了,至于宋国公,一边儿要忙着收拾烂摊子,一边儿焦头烂额地拿着无数主意,已然累成了个转不停的陀螺,李明远都觉得这时候再指着这位来犒军就有点儿忒不人道了。
李明远本来就是为了躲开京城那烂泥潭子的是非,因此争着抢着领了这么个差事,压根没管合适不合适的问题,临走之前还闹了这么一出心里没底的矫qíng,世子爷这一路奔西北走的实在心不在焉,临到李熹驻扎的军帐前,这才猛然想起自己领的这差事儿哪里不合适――他带着皇命而来,絮絮叨叨的废话都是天恩,李熹身位主帅,哪怕钦差带来的口谕是家长里短的废话也得跪听。
然而老子跪儿子,此事古往今来闻所未闻。
李明远想着这场景冷汗都要下来了,还没想好怎么打这个马虎眼,浩浩dàngdàng一队人犹在军营之外,一抬头,远远就见他父王一身战甲迎面而来,红光满面老当益壮得跟京中那三天两头装病的老纨绔判若两人,脚下飞快,远远甩开了一众跟在身后五大三粗的将军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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