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罗宋城的最后印象，便是那满眼璀璨的河灯，和那漆黑的乌篷船、
从那以后，他和哥哥便过上了食不饱穿不暖的日子。
哥哥会采些糙药，制作成本低廉的药丸子，去集市上去，想各种江湖先生一样，把它chuī嘘成不得了的神药，以低廉的价格卖给那些无知的平民百姓。
一个城的集市卖成了熟脸，就辗转到另一个城，继续吆喝。
他老是问哥哥为什么不回chūn风阁。
哥哥也总是闪烁其词，在那时候，父亲和叔伯总是有要事在身的。
chūn风抹上那些huáng褐色的血迹，笑了一声，yīn曹地府能有什么要事呢。那些血迹仿佛让当年的qíng景触手可及。他看见chūn风阁的门人在悲惨的哀嚎，看见他们扭曲痛苦的惨状，看见父亲面对那些不速之客无力回天，看见那些人狰狞的脸，看见他们用剑，用刀，用各种武器，刺穿chūn风阁的喉咙，心脏，胸腔，然后流出大量的血，形成这一团团血迹。
仿佛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chūn风仿佛又一种莫名的呕吐感。这些血迹里面，一定有父亲的，还有娘亲的，叔伯的，所有与chūn风阁有关的人。
除了自己。
这些血迹里面，有自己的血。
炼药阁的炉子已经被打翻，里面还有gān枯的，还未炼成的糙药。
自己曾经的房间已经破败不堪，打开门的时候发出吱呀的响声，那里面还有自己已经蒙上灰的被褥，和一串腐烂的糖葫芦。
在chūn风阁主阁藏药阁里，数以万计的药物都没有了，剩下的只是一地的碎瓷片，那些不断更新的蛛丝网，和越来越厚的灰尘。
chūn风沿着楼梯往上一阶一阶的爬，无论到哪儿，都有随处可见的斑驳血迹。
云暮笙只安静跟着他，鞋子踩在楼梯上，发出厚重的闷响。
chūn风的脚步突然停在了顶层的楼梯口，他听见chūn风颤抖而微弱的声音
“哥……哥……”

☆、第九章

那声音里带着不可置信，又带着一丝雀跃。
云暮笙循声望去，亦惊讶地暗吸一口气。
gān将只盘旋在阁楼上方，不停地发出嚎叫，可是这时候，他们已经无暇顾及了。
饶是见过不少稀奇之物，可这玩意，那也是头回见。
阁楼的正中间，好大一株太岁！绕柱而长宛若一朵巨型珊瑚。隐约闪烁熠熠之光，一扫破败萧条之感，十分罕见。
chūn风痴迷地走向那株抱柱而生的太岁，嘴里喃喃地念到，“太岁！居然是赤色太岁……”
然后他看向云暮笙，眼里是压都压不住的兴奋，
“哥！赤色太岁！”
云暮笙靠近那株太岁，只听chūn风嘴里念念有词，
“本糙纲目记，ròu芝状如ròu，附于大石，头尾具有，乃生物也。赤者如珊瑚，白者如脂肪，黑者如泽漆，青者如翠羽，huáng者如紫金，皆光明dòng彻如坚冰也。”
他痴痴地摸上那株太岁，动作轻而柔，生怕吓到此等神物。
云暮笙看着chūn风的模样，不由皱了皱眉，
“少见是少见，这东西用在何处？”
chūn风只喃喃念到，“醉chūn风……醉chūn风……”
像是在回答云暮笙，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抱朴子》中记，诸芝捣末，或化水服，令人轻身长生不老。”
长生不老，听及此云暮笙也有几分明白了，这太岁，必然与传说中起死回生的醉chūn风有关。他的瞳孔骤然紧缩。
“赤色太岁乃是太岁中的上上之品，巴掌大的都已是稀奇，更何况是这么大一株。”
惊叹之余，chūn风的眼里有不可名状的神色，
“以前看到古籍上书，赤色太岁极有灵xing，乃是常年吸食人血长成，这株太岁，怕是chūn风阁所有的命了。”
说到此，他又轻轻地摸了一下那株赤色太岁。
云暮笙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chūn风猛然惊叫一声，一声哀嚎久久回dàng在空dàng的阁楼里。
“怎么了。”
转头询问，才发现chūn风摸上太岁的右手背已然青筋冒起，脉络全黑，chūn风眼疾手快，立刻遏制住自己的手腕。身子却像是脱了力，一下子便瘫坐在了地上。
云暮笙反应过来，这太岁竟然有毒。
“怎么办。”眉头不自觉拧成结，他沉声询问chūn风。
chūn风小脸不久便苍白起来，他无力地摇摇头，“不知道中的什么毒，我没办法解。”
云暮笙眉头皱得更深，沉默着不说话。
“哥，你快把我手腕捏着，我使不上劲儿了。”
云暮笙看着黑色的毒已经迅速蔓延到手腕，一手遏制住他的手腕。
“哥，我怀里有一个青色的小瓶子，你选最黑的一个药喂给我。”
云暮笙立马照做，喂到chūn风嘴里的时候还直皱眉头，“好苦，好苦啊。”
不像身中剧毒之人，倒像是不喜欢吃药的小孩子。
“然后该怎么办。”语气里面已经有了几分焦灼。
“这药以毒攻毒也只能抵一阵子。”chūn风像往日一样吐了吐舌头，苍白的脸上扯出笑，
“可能只能把手砍掉了。”虽然虚弱，可依旧是十分调皮的语气。
云暮笙皱着眉头，“不许胡闹。”
chūn风只嘿嘿地笑，面色愈发呈现一种病态之色，
“砍掉手就没法练剑了是吧。”
云暮笙不说话，只死死地捏住他的手腕，黑色已经有往手肘上蔓延的趋势了。
“哥，我想吃糖葫芦。”chūn风感觉脑子越来越沉，已经有些摇摇yù坠。
云暮笙抿着嘴，“等你毒解了，整个稻糙人都是你的。”
chūn风眼睛浑浊，瞳孔微微散开，却依旧眨巴着眼看着云暮笙，
“可我现在就想吃。”
“不许胡闹。”
“没有胡闹。”chūn风像往日里撒娇那般瘪了瘪嘴，“我都要死了，你还不让我吃点我自己喜欢的东西。”
云暮笙只死死捏住他的手腕，不肯说话。
“哥。”chūn风虚弱的声音里依旧打了几个转儿，“你去给我买吧。”
“也满足满足我人生最后一个愿望。”
云暮笙心里有些闷得慌，一把松开他的手腕，
“你想死我就由着你。”
他轻轻的力道便把chūn风推倒，chūn风躺在满是灰尘的地板上，依旧嘿嘿的笑，
“这也不是我愿意啊。”
云暮笙面若冰霜，转身就走。
“哥你gān啥去。”
他烦闷不已，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压住了一般，闷得不行，于是不耐烦地回答，
“给要死的你买糖葫芦。”
chūn风脸上露出得意的笑，然后有气无力的叫喊，“你快点啊，不然我就死了。”
那理所当然的语气，随意把死挂在口边的随意，仿佛生死真是吃糖葫芦那般简单。
“哥，记得买下整个稻糙人。”
云暮笙消失在了楼梯的拐角处，再没说话，只留下闷闷的脚步声。
“咚――哒―，咚――哒―……”
chūn风的眼神开始慢慢涣散，意识也有些模糊，他无力地取下头上束发的铜簪，眼神微微聚拢，露出一份狠厉的神色。
莫chūn风，怎么能死在自家人手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