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劈棺
作者:陈小菜
时间:2022-12-08 12:54:44
标签:陈小菜
于是聂十三被gān脆利落的憋回去。
憋得实在难受了,拖着贺伯就去后院比划,终于有一天,贺伯眯着一双世qíng的老眼笑道:“十三你不妨改练刀。”
聂十三随手一振,竹叶纷飞:“为什么?”
“这般狠辣凌厉,不练鬼头刀实在可惜。”
聂十三脸红着一笑,恭恭敬敬的垂手道:“十三受教了。”
这天下午,贺伯出门买米面等杂物,贺敏之拿着本《礼记》在葡萄架下读。
聂十三汲了井水洗完衣服,晾好,又把一只西瓜湃在井里。
忙完这些,回头一看,贺敏之已经躺在石凳上睡着,头发散开,发梢垂地,一手握着书放在胸口。
聂十三不禁好笑,轻手轻脚走过去,坐在石凳上,怕凳子太硬咯着贺敏之的头,轻轻将他的头扶起,放在自己腿上。
凉风chuī过,聂十三用手指悄悄梳过他的长发,触手微凉顺滑,顿感燥热尽去。
阳光从密密的葡萄叶中穿过,如丝如缕的落在两人身上,疏影斑驳。两个少年一坐一卧,青衣素衫jiāo映,一个剑眉星目,已有名剑出鞘之意,一个闭着双眼,长睫投下残月似的一弧yīn影,玉色的脸上一颗泪痣明灭的闪烁。
说不出的默契,似一幅褪尽繁华的清新画卷,满溢的岁月静好,流年安稳。
第四章
不多时,贺敏之醒来,看到聂十三也不诧异,懒懒的侧身,仍是枕着他的腿,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笑道:“这一觉睡得可真舒服!”
聂十三拿过那本礼记,看到正翻到祭法篇,问道:“你喜欢读这些书吗?”
贺敏之叹道:“谁喜欢读谁就是呆子!不过这是科考的大经,没法不读。”
“你一定要当官?”
“我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不读书不当官还能gān什么?”
“你喜欢gān什么?”
贺敏之怔了怔,重复道:“喜欢gān什么?”
反问聂十三:“你又喜欢gān什么?”
聂十三答得很快:“我喜欢习武,求剑道。”
贺敏之仰躺着,直视聂十三,眼中尽是羡慕,低声道:“我不知道我喜欢什么,只求个平安就好。”
聂十三蹙眉道:“当官有什么好?你想当什么官?”
贺敏之笑了笑:“当官可以拿朝廷的俸禄,可以让我们过得丰裕些,也让贺伯老有所靠。天下都说当今皇上仁厚,我想亲眼见见皇上的龙颜。”话锋一转,正色道:“学了武功自然是好的,可是要用来作jian犯科,一旦被官府缉拿,麻烦就大了。”
聂十三若有所思:“那晚你救我,就说了一堆律法,难不成是想当刑官?”
“正是。”贺敏之笑得眼睛弯起来,声音里却隐有哀伤:“刑法条例清楚,桩桩件件说得分明,比起人心深不可测,实在是轻松明白得多。”
八月九日,玉州秋闱。
聂十三陪着贺敏之在玉州乡试后,住到了魁星客栈等着放榜。
别的生员焦急忐忑,贺敏之却异常平静,拉着聂十三游遍了玉州城。
桂榜一出,贺敏之高高的中了第二名的举人。
按规矩同榜举人先到慈恩塔题名,三日后再参加巡抚亲自主持的鹿鸣宴,极尽荣耀。
正是晴空一鹤排云上的大好秋日,一群举人拥在慈恩塔下。
聂十三立在远处山坡,笑着看人群中的贺敏之。
玉州其时为天下最繁华的州府之一,但见众举人锦袍华服,灿若云霞,即便是贫家子弟,也都穿着簇新的鲜亮秋衫,独独贺敏之,仍是一身粗布白衣,虽气质清逸容色俊美,却已有人在身后指点窃笑。
他年少高中,文人素喜相轻,本就容易成为众矢之的,眼下众人见他衣着寒酸,已有几个轻浮的直接当面取笑了。
贺敏之只跟着笑笑,也不在乎,聂十三却都清清楚楚的看在了眼里。
鹿鸣宴的当天下午,贺敏之正准备出门去州府,聂十三叫住了他,双手捧出一件白色天香织锦的袍子,微笑道:“穿这个。”
贺敏之倏然抬头凝视着他,眼神深邃明净,三分多qíng三分冷qíng。
聂十三略有些尴尬,忙解释道:“我夜里去玉湖,摸上来一尾鲥鱼,卖了个好价钱……虽然买不起更好的,但是穿着这个也不会被他们笑话。”
贺敏之的声音有些暗哑:“为什么?”
聂十三道:“你本是天上明月般的人,不该被人看轻。我在白山时,听檀师兄说过,官场中人都势利得很,穿上新衣,想必巡抚也会对你另眼相待些。”
贺敏之垂下眼睫:“世人向来只认衣衫不认人,十三,你真是……太直接的聪明。”
聂十三笑了笑,逐渐有了棱角的脸上少了冷峻,平添几分柔和:“换好衣服就去吧,晚上早些回来,给我下碗长寿面。”
贺敏之抬起头,清晰的眼尾线条隐现风流qíng致:“长寿面?今天是你生辰?”
聂十三点头,迟疑道:“可以吗?”
心里突然很怕贺敏之拒绝,手心已经有些汗湿。
却见贺敏之一言不发,推门而出,当下心里凉了半截。
五岁开始在白鹿山习武,每年生辰父母都会托人送糕点新衣上山,今年生日,父母却已成了huáng泉鬼魂,生关死劫后,聂十三虽益发沉稳冷静,却仍只是个十四岁的少年,眼下只想让最亲近的人亲手下碗长寿面给自己,却被他这般冷漠对待,只觉得彻底被遗弃,天下之大,再无温qíng,忍不住俯在桌上,把脸埋在臂弯里。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听门吱呀一声,鼻端已闻到菜肴香气,惊喜之下,抬头看去,见贺敏之提着一个大大的食盒正走进来。
接触到他欣喜若狂的眼神,贺敏之怒道:“也不知道起来帮忙,真是当惯了大少爷!”重重将食盒放到桌面。
聂十三忙使出小重山身法,倏忽而至,将食盒打开。
贺敏之哼了一声,不屑道:“这等破烂轻功也敢使出来丢人……”
端出两碗浓香雪白的鱼汤面:“长寿面。”
一碗的鲜亮红润的栗子炒子jī:“新jī正肥,桂花新栗,原打算做栗子香菇炖jī,那便费些功夫,怕你饿着,就改做了这个。”
又一碗清香扑鼻的荷叶蒸ròu:“曲院荷风存着的荷叶,蒸了ròu肥而不腻,又能去去你的秋燥。”
最后一碗是最普通的青菜豆腐,贺敏之却珍而重之的端出,轻轻放在桌面:“青菜豆腐保平安,望你一生平安喜乐,清清白白,永不担惊受怕。”
坐下来,拿过一碗面,笑道:“吃吧!”
聂十三双眼亮晶晶的闪着,喜不自胜,却又似乎身在梦中一般不敢相信,只顾凝视着他,看着笑着,突然想起一事,忙道:“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去鹿鸣宴?”
贺敏之吃着面,道:“刚刚去托宋解元同巡抚大人说我病了去不得。”笑了笑:“再说巡抚有什么可见的?我又饮不得酒,去了也没意思。”
聂十三眼眶微热,忙低下头大口吃面,大口吃菜,吃完低声赞道:“这是我吃过的最好的长寿面。”
贺敏之瞪他一眼:“三条鱼炖了两碗汤,能不好吃吗?明年我可未必有心思给你做这些菜,一碗阳chūn面就打发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