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之如饴[年上]
作者:大爷嘎意
时间:2022-12-09 19:10:38
标签:大爷嘎意
“我希望沈教主帮我查清一件事。我相信,沈教主还有这样的能耐吧。”
爷爷的事可能和唐门有关,他就不能动用唐门的人脉去查,
那样,在查出事qíng真相之前,自己的动作或许就已经被唐云笙和唐淮察觉了。
他现在能利用的,只有沈千扬的人脉。
唐秋一颗心转得剔透,沈千扬看他一阵,笑道:“你要查什么,尽管开口。三日之内,我一定给你答案。”
第十二章
沈千扬到底是赤峰教之尊,他应了唐秋三日给他答案,结果不出三日,他手底下的人就将唐秋要查的事查得清清楚楚。人证物证一样不缺,有关的人都jiāo给严老爷子盘查过。严老爷子原本主管赤峰教刑堂,手上刑讯折磨人的手段少了一千也有八百,人一旦落在他手中,再紧的口也给撬松了。
唐秋坐在屋中,手里翻着严守送来的册子,每翻一页,脸色就白了一分。
甲戌年八月十八,唐淮到并州,在并州的唐门弟子中点了三人。同日晚,卢家书院失火。第二日唐淮离开并州,九月二十四日返回唐门。
……
条条记录清晰明了,那些简单的字分开来每个都认识,可凑在一起,唐秋看着看着,却觉得异常陌生。手上的力道不觉收紧,书页在手中抓起褶皱,唐秋一手扶住额头,手掌遮出的yīn影中,眼睑缓缓合了起来。
沈千扬看着唐秋,看着这个少年未遮住的唇勉力上翘,弯了个微笑的弧度。一点笑容僵在脸上,然后很快褪了下去。尚有稚气的五官,蓦地浮了层冷硬暗色。
从与他见面开始,这个少年总是浅浅笑着,温和有礼的模样,此刻这样,却如冰雕,全身冷得扎人。卸下本就不牢固的温和面具,这个少年某些时候,和那个人有着重合的地方。
沈千扬稍挑高眉,问道:“当年行事的人中,有个正在严老爷子手里,你要不要去亲自问问。”
长久的沉默。
唐秋连手指都没动一下。
这样被忽视,沈千扬倒未动怒,只静静等唐秋开口。少有的好耐xing。
好一阵,唐秋终于放下遮住眼睛的手,秀丽的眼中浮了血丝,显得一双眼睛通红,但眼角蕴着的狠光,比任何时候都要明显。
他开了口,嗓子有些哑,导致声音也很低,“不用了,我信得过沈教主。”
唐秋自己记得很清楚。
六年前,他想私离唐门那日,恰是中秋前几日。如果日夜兼程,从唐门至并州也就四五日路程。若当日唐淮从唐门出发,到达并州时,大概也就是八月十七八的样子。
唐淮那段时间刚好不在唐门。
他被唐云笙责罚,在祠堂里领了二十杖责,再被关在思过房十日。期间,唐淮并未来看过他一眼。
他当时只当是他那虚qíng假意的二哥失了养小动物的兴致,懒得来看他。现在才明白,不管唐淮是否想来,都不可能出现在他面前。他的二哥,正在千里之外,领了他父亲的命令,将他旧日住过小院,旧日亲近的爷爷,一并埋葬在烈火中。
真是可笑。
唐门那个地方,怎生这么可笑?它自己容不下亲qíng也就罢了,甚至于他过往享受的一点温暖也要gān涉也要彻底抹去。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可笑的地方,还有这么可笑的父亲和哥哥……
听唐秋说不去见所谓的人证,沈千扬也没说什么,只一双沉凝黑眸认真看着对方的少年,屋中的两人就这样静静坐着。也不知过了多久,唐秋终于站起身,手撑着椅背,身体大部分重量似乎都偏在椅子上。站了许久,他才像站稳了一样,低头看了眼手中的册子,伸手将抓皱的书页抚平,合了书册放在桌案上,这才转头向沈千扬道:“沈教主,如果你允许,近日内我想回唐门一趟。”
沈千扬既不问他缘由,又不问他打算,只简单道:“可以。”
唐秋想要笑笑表示谢意,但嘴角才微微露了点笑意,眼里的冷漠暗色就已将那笑冲淡。
“我希望沈教主再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
“父亲那边,我需要沈教主为我制造一个借口,让我暂时回唐门的借口。”
沈千扬皱了下眉,但还是答应下来。
“好,但我最多只能给你半个月时间。”
唐秋理解地点点头。
“我明白。”
沈千扬的伤势本就未彻底压制住,今日他不知何故动了怒导致气血逆行,之前自己替他在金陵数日的治疗全白费了。沈千扬现在的状况并不适合久拖,给他半个月时间,已经算很体谅了。他是识时务的人,不会无礼要求过多。
两人算是达成共识,沈千扬也无意在此久留,便将地方留给唐秋。
只是走出去的时候,身姿挺拔的男子稍稍顿了下,“有什么人伤过你,有什么东西得不到手,最好的办法,就是自己有能耐,将想要的牢牢掌控在手,受过的不堪全奉还给对方……一点不要留qíng。”逆光的侧脸,显得有些柔和,与他口中的言语,还有一贯的冷硬霸道很不相符。
但那样的话,并没有错。
唐秋看着沈千扬侧脸轮廓,心突突跳了两下,再想说什么,沈千扬却已经走远了。
不觉咬住下唇,将心里刚刚那一点躁意赶走。
只是手心被死死掐住的那种疼痛,依旧清晰。
这阵子正是蜀都天气最热的时候。从并州回唐门,唐秋只顾着赶路,日夜兼程,一路让白花花的日头照回去,他人倒没晒黑多少,只是面皮给晒得发了红。
到唐门以后,唐秋直接回府,待问过管家平伯,知道唐淮正在屋里,唐秋也不管别的,一路就赶去唐淮房间。唐秋手在袖中握成拳头,面皮有些发红,却更显出五官的jīng巧。只是那平素总是带了淡淡笑意的眼里,此刻只有翻腾的怒意。
就算不能同唐云笙兴师问罪,不能向唐淮责问当日种种,但他也要先为爷爷向唐淮讨一点债再说。
当年的事,他多少能猜到那是唐云笙的命令,唐淮只是奉命行事而已。但莫名地,他对唐淮的怨恨竟比唐云笙重。
不想去细究这深一层的含义,唐秋心底有种冲动。
在唐门里小心谨慎了六年,这次,他就放纵自己任xing一下。
找唐淮讨这笔账。
唐秋走得很快,不多时已走到唐淮房间。唐淮房间的门是紧闭着,但唐秋却已看见了自己要找的人。唐淮人正靠在窗边,斜斜坐了乱翻书,浅蓝的背影和他背后长势正好的绿色枝蔓jiāo缠在一起,深深浅浅似要溶成一片。
唐秋并未故意放轻脚步声,唐淮耳力极好,一听有人靠近就转过头去,恰好见唐秋疾步走来。
少年面上明显有怒意。
那样的表qíng,落在唐淮眼底,不禁感到惊讶。但片刻之后,他却发现,对唐秋这种非虚假的敷衍,他从心底可耻地想念起来。
唐秋小时候和他很亲。小孩子满心信任粘着他的样子,隔了多年,本该模糊,但却在记忆里日渐清晰。
及到唐秋在唐门里呆的时间多了,小孩子也渐渐染上了这唐家堡中种种虚假,毒物心术,勾心斗角,该学的不该学的,一样没落下。
对于这个越来越像他,越来越像唐门中人,早脱了当初怯弱单纯的弟弟,唐淮以为,他该引不起自己任何兴趣才是。
但他却发觉,自己不经意间落在唐秋身上的视线,怎么也收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