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之如饴[年上]
作者:大爷嘎意
时间:2022-12-09 19:10:38
标签:大爷嘎意
唐淮面上笑容僵了下,片刻后摇摇头,“你不喜欢,让我留着便好。就像你现在不喜欢我,也总不能不准我爱你一样。”
唐秋心猛地一颤。
手被人紧紧牵着,那样温暖的手,紧紧相扣的十指……被人真心在意的感觉,仿佛就如现在这般。温暖到他一时舍不得放开,眷念这份温暖,甚至……对给予他温暖在意的人,也有瞬间的心动。
只是,这个人,为何要是唐淮?
再往后的路益发偏僻,尽是往小巷子里钻,这样的路走得多了,唐秋几乎都辨不出自己走过些什么地方。
“二哥,我们到底是去见谁?搞这么神秘。”
唐淮一手牵着他,一手拿着刚才捏的面人,面人上两人嘴角上翘,笑得正灿烂,而唐淮脸上却消了刚才的笑容,眼底似乎沉淀了落雪寒雨,看似寂静,却有种忐忑心忧,或者说,还有种孤注一掷绝然。
唐秋被他这种qíng绪感染,一时间也噤了声不再发问。心里不由忐忑起来……唐淮这般神秘,百般周折,到底要带他见谁?
……
所有的答案在一进小院前揭晓。
那院子挺宽敞,但四周的围墙却极低。灰白的墙,乌瓦木檐,人尚未进院子,就能听见朗朗书声从院内屋中飘出来。童声稚嫩,即便是读起书来,也有种叽叽喳喳的喧闹感,但那种生机活力,却让人打心底喜欢。
只是,唐秋在听见童声中夹杂的一道苍老声音后,整个身子震了下,人杵在原地,半晌没有反应。直到唐淮放开他的手,轻声道:“过去看看吧。”他才一步一步机械地挪过去,待快到窗前时,还不确定地回头看了唐淮一眼。
唐淮朝他点点头,轻轻一笑,笑容里有着鼓励,也有些黯沉的心灰,“秋秋,过去。”
唐淮咬咬牙走到窗前,恰好见那老者从下面走上屋子前面的木台。他右腿似乎有点问题,跨上台时身子朝右面倾了很大幅度,人也摇晃了下,才费力地跨上去,花白的头发也晃着,看得唐秋心里一阵阵发紧。
等那者慢慢转过身来,问台下一众孩童,“刚才教的,你们都会了吗?”
唐秋看清老者面容,顿觉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窗前,眼睛直直盯着对方,发不出半点声音。
第三十九章
即使相隔多年,即便唐秋离开并州时只是稚童,但在他记忆中,有关爷爷的一切,始终不曾淡去。何况老人的容貌改变本就不大,十年前是何种容颜,现今还是同样模样,纵使被风霜将头发侵染得更白了几分,额上皱纹也加深了几道,但大致轮廓还在,依旧辩得出旧日模样。而且,卢老夫子那嗓音,一举手一投足间神态,都带了种熟悉感……
和记忆中不同的,只是卢老夫子的腿,他右腿处明显有伤,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颇为费力。
好在学堂里的孩子不比外面的顽皮,看样子对这个老夫子又很尊敬,所以并没有任何的取笑捉弄。只是唐秋将卢老夫子走路时的艰难看在眼里,还是觉得有一股酸意直冲鼻腔,刺得眼角发cháo。
屋子里,前排一个穿灰布袄的小童拿着书站了起来,仰头看着台上的老先生,问道:“卢夫子,刚才你读的那句‘兄道友,弟道恭,兄弟睦,孝在中’,应该怎么讲?”
老夫子拿戒尺敲敲桌台,笑得很和蔼,“这几句说的啊,就是指做哥哥的要爱护弟弟,做弟弟的理应尊重哥哥,而兄弟之间和睦相处,这其中就包含了孝道。”老夫子说着话,随意地一抬头,不意却看见窗外站在的唐秋。
卢老子先是愣了下,继而眯眼细看了一阵,看着看着,手不禁发起抖来,嘴唇翕张,很是激动。
而唐秋见对方看过来,只觉整个人在冰里火里来回,手脚一阵冰冷一阵发烫,所有的悲伤喜悦在一瞬间涌过身体的每一个角落。想要开口,想要唤对方一声,却觉得所有的酸涩激动都拥挤在一起。他找不到合适的反应,也找不到任何一句言语可以表达自己的心qíng。
屋里,卢老夫子手抖了好一阵,才勉qiáng搁了书卷,手里戒尺敲了下桌台,“今天先散学,你们回去自己温书。”
他话一发,学堂里的孩童马上就开始收拾笔墨砚台,没多会功夫就哗啦啦一cháo从屋子里冲了出来。有几个孩子擦过唐秋身边,好奇地看了唐秋几眼,又手牵手蹦跳着走了。
直到所有的孩子走完,卢老夫子才开始从木台上下来,一颠一跛地往外走。
看着他走得费力的样子,唐秋猛然醒悟,推门进屋,三步并两步走到卢老夫子面前,扶住他。可四手相握,两双眼睛相互映上对方的模样后,却是长久的沉默。
唐秋离开卢老夫子时只是稚童,如今却已成年,比起当初,容颜更改很大。但因他相貌酷似唐云笙,而卢老夫子当年曾见过唐云笙的面。
唐云笙那样的人,知晓见过一面,便很难忘却。所以,一见唐秋面,再看他年龄,卢老夫子心里已猜了个大概,只是还不敢肯定罢了。
“这位小公子,敢问尊姓大名?”
唐秋的视线落在卢老夫子面上,落在那霜白两鬓和脸上深深的纹路间,心里的酸涩更浓了些,出口的话语也带了点哽咽。
“在下姓卢,单名一个秋字。”
进唐门之前,他随卢老夫子的姓,叫卢秋。
卢老夫子的手顿时抖了起来,眼里涌了水迹,混沌的眼中现了亮光,“我家的乖孙,将来可是要考状元的……”
熟悉的话语打碎记忆的封印,过往岁月中的祖孙亲qíng,那些相依为命的日子,随着时光洪流的倒返,益发清晰。
唐秋扶着卢老夫子,眼角余光不自觉飘向窗外,唐淮的背影已离了老远。
心里的迷雾一重浓过一重,但仍然盖不过与爷爷重逢的喜悦。
唐秋先顾不上揣摩唐淮的心思,只搀扶着卢老夫子道,“爷爷,我先送你回家,这些年的事qíng,我们慢慢说。”
桌上的茶已经续了三道水。
茶水喝在嘴里,淡得乏味。
唐淮端着茶杯,杯沿抵着唇,视线落在房门处,心思却不知已飞到何处。
对于要不要带唐秋来见卢老夫子,他犹豫了很久。唐秋对那个爷爷的看重他很清楚,但也正因为清楚,才不敢随意带唐秋来见他。
早些年是因为羽翼未丰,要防着唐云笙的耳目。而现在,则是明了唐秋对自己的厌恶,对唐门的失望,才不敢带他来见人。
对于心底真正渴望的亲qíng温暖,唐秋一定不舍得再度放手。当年的唐秋不过是个八岁稚童,也妄想私离唐门回并州来找他爷爷,何况是现在?他担心,见了老人家后,唐秋想要离开自己离开唐门的心思,会比之前更加qiáng烈。
而且,卢老夫子的腿,也的确是当年那场大火中受伤的。不管怎样,唐秋都会怨怪他。只不过,生与死的差别,可以让这份怨怪轻一点而已。
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最后还是决定带唐秋来并州。
他已经不贪心到了这样的地步……但求唐秋对他的怨恨少一些轻一些,那么,就能慢慢接受他回应他。
人心这种东西最难琢磨。一开始的踌躇满志,自以为能将唐秋连人带心掌握,但越往后才发现,事qíng发展到现在,真正难以掌控的,不是唐秋……而是他自己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