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之如饴[年上]
作者:大爷嘎意
时间:2022-12-09 19:10:38
标签:大爷嘎意
泪水迷了眼睛,被反扣住的手腕得了自由,恍惚间有人拥住他。紧紧地拥着,用尽所有的力气抱紧,不敢放开分毫。
那怀抱是火热滚烫的,但自己的身子却是冰冷的,被冻得簌簌发抖。
隔了低瓦矮墙,屋外的风雪声依旧清晰可闻。恍若长空寂寥悲风,在困巷里四处回dàng,却找不到一个出口。
只剩下死寂。
第四十六章
风雨肆nüè过后总是沉寂。
唐淮坐在椅子上,拿吸铁石吸取左肩处的牛毛针。
卢老夫子的遗体安置在内室,唐秋在门口守着,眼神偶尔飘过来,有那么些轻飘飘的虚幻感。唐淮手一错位,肩头剧痛,却听叮叮几声细响,吸铁石上已沾了数根细如牛毛的铁针。随着牛毛针被吸出来,他肩头伤处立刻有许多细小的血珠冒出来,但又因寒冷而瞬间被冻住。
今年的冬冷到骨子里。
屋外风雪一直未曾停住,簌簌凄风从堂外灌进来,chuī得人满心萧索。
而手边才烧好的热水也只剩下些许热度。
唐淮单手拧了布巾,将它捂在肩头伤处。即便水只剩下少量热度,但肩头肌肤luǒ 露在外太久,早已给风chuī得冰凉,一接触到那布巾,还是感觉到了一点热力。垂下头,唐淮视线落在一旁吸铁石上,那些带了血渍的牛毛针刺眼无比。
而他唇角勾起的笑容也满是苦涩。
好在这些针上还没有毒。
不过,唐秋的心狠,仍旧会让他觉得心痛。纵然知道自己过往的劣迹有千百般不值得人信任,但被唐秋这样对待,他还是会伤心失望。
他也是人,而人就是这么奇怪。
无论被不在乎的人用何种手段对待,他也只会是单纯的仇恨而已。但一旦伤及自己的,是被自己放在心上的唐秋,那么被刺伤的苦痛酸涩,就比任何时候都要难以忍耐。
唐秋刚刚是真的想要他命,没有迟疑,没有手软,只有不留余地的厌恨。
根本不会爱他。
这样的认知,让唐淮忍不住将整颗心都揪了起来。他长长呼了口气,将手里冷透的布巾丢水盆里。呼出的白气在眼前消散,而沉积其中的抑郁,并不能就此得以舒缓的。
唐淮苦笑了声,拿了桌上药瓶,只手推开瓶塞,准备给自己上药。
但手里的药瓶突然间被人接了过去,相触的指尖冰凉。他一抬头,只见唐秋清如水的眸子里光芒闪烁,似藏有些愧意。
却看不分明。
“让我来吧。”
冷静下来的唐秋不再如之前那般歇斯底里,只是整个人仍然缺乏生气。当所有负面qíng绪爆发出来后,这个人身体里剩下的,只是让人心疼的冷寂。
他左半边脸颊上红肿还未消,五个指痕印被白皙的肌肤一衬,颇有点触目惊心的味道。看着那掌印,唐淮觉得自己手掌依旧发麻,不禁伸了手去,轻触唐秋脸上红肿。
他还是心疼这个弟弟。
纵然被对方讨厌仇视,也心疼对方。
这应该是报应。
无法逃脱,无法丢弃,就任由它伤彻心扉。
“还在疼吗?”
冰凉的指尖落在因红肿而发烫的脸上,唐秋愣了下,好一阵,终于摇了摇头,“没有”。垂下眼睑,着手替唐淮上药包扎。
唐淮任由他替自己上药包扎,整理衣裳。
唐秋清秀的轮廓被渡了浅浅一层光,低垂的眉眼,略长的眼睫,落在视线里,如一幅笔触浅淡的水墨画,并不浓艳也不夺人注目,却早已刻入他骨髓。
不知不觉间,所有的温柔对待,呵护喜爱,全都成了习惯。习惯了渴望这人,对他温柔,习惯了求取他的心。单方面的沉迷,并不比两qíng相悦来得慢,qíng感只要泛滥,便无法遏止。不管是谁都一样。
肩头被包扎好,衣裳被拢起,唐秋正低头替他整理衣襟,发丝落在颈间,扫得人颈项苏麻。而唐秋轻垂的眼帘遮挡住了他所有探询的视线。
“对不起。”
一句抱歉从那低垂着头的人口中吐出来,突然之至。
唐秋的声音虽轻,但吐字却很清晰,唐淮也听得很清楚。但正因为清楚,才让他整个人怔住,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再等了一阵,又听唐秋继续说道:“二哥,爷爷的事是我错怪你,因此伤了你,是我不对。”
唐秋并非愚蠢透顶的人,有些事qíng,冷静下来,仔细一想就能想通。
爷爷的事qíng,的确不能怪唐淮。
这事qíng有太多蹊跷太多漏dòng。
以这个哥哥的个xing,如果真对爷爷下了手,绝不会给他任何机会去发现真相,然后被他恨上一辈子。唐淮要想将他带回唐门,自有千百种手段,自有千百般温qíng的面目来对待他。而不蠢到对爷爷出手,彻底将自己推到他的对立面。
唐淮jīng明到不会gān这样的事。
而且他来的时候,从爷爷屋中掠出来的人,身形步法虽明显是唐门中人,但唐淮安cha的眼线那时已中招倒在地上。
下手的人,和唐淮安cha在爷爷身边的眼线,不可能是同一拨。
他那时会认定了唐淮是罪魁祸首,发疯似地对这个哥哥出手,也只是一时急怒攻心,过度悲愤之下,想要找一个发泄的口径。所以他潜意识地怨怪唐淮,把所有的帐硬算在他身上,求自己一时的纾解。
实在是过分得紧。
直到被唐淮一巴掌打醒,他才生生止住那些歇斯底里,任自己被拥在那滚烫的怀抱里嚎啕大哭。
跟十多年前他顽皮跌破了头,扑在爷爷怀里放肆大哭一样,只想要将沉积多年的委屈心伤一起发泄出来。
这个哥哥近日为他做的,对他的所有温柔,口口声声的喜欢,终是有一些入了心里。所以他会无顾忌地朝他发泄,卸掉自己多年的伪装,将那些怨气也好,伤心脆弱也好,全都不加掩饰地摊开在唐淮面前。
于是,在爷爷逝去的噩耗里,他才惊讶地发现,自己对这个哥哥,早在不知qíng的qíng况下有了依赖qíng绪。
于是,在极度的悲伤之余,感到无所适从。
曾经设计好的路,逃离的打算,都因为爷爷的逝去,以及自己对这个哥哥出乎意料的感qíng,而彻底乱了套,一团乱麻中,他理不出头绪。
道过歉,唐秋不知道再说什么,只垂了眼,抿唇退到一边。
唐淮并未如往日一样拉住他,而是静静看了他一阵,才开口道:你终于肯相信我了吗?”
语气中并无责备,但却也无往日的宠溺,过度的平静让四周气息凝滞。
唐淮看着唐秋,等着对方的答案。
肩头的伤虽然疼,但他不是从未受过苦的人。曾在唐云笙手底下领过的责罚,外出执行任务时受的伤,可能哪一次都比这次的伤重,但却没有哪一次有现在这么令他心冷。
他难过的,并不是肩头的伤痛,而是唐秋不肯相信他。
“卢老夫子的意外,你肯相信不是我主使的吗?”
唐秋抬眼,迎着唐淮锐利的目光,点了点头。唐淮眼中的失落寂寥,看得他心头一阵慌乱。
“二哥,对不起。我只是……”
只是因为被你宠过了头,所以肆无忌惮朝你发泄,过分地将自己的伤痛转移到你身上。
后面的解释,唐秋突然觉得无法说出口,也没有必要再说出口。
唐淮就此对他死了心、绝了qíng,也是好事。他们两兄弟,不应该再继续向前,最终走到难以挽回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