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双生花开如荼·上》完结
于是我只是说:“纪虞定代为转达。”
然后他微笑着向我点头,礼貌地走开。我转过身去看他的背影,心想就谦痕帝君那样五官妖娆的美人怎么能生出这样的儿子。
他应该就是狐族中神龙见首不见尾二王子颜子京,听说很少回到南荒,常年云游四海,和静初她娘亲是一路人。九尾狐族的王子个个美丽惊人,眉目美艳与其父如出一辙,更有颜子惑这个美得惊天地泣鬼神的小王子在两千年前亮相,唯有这位二王子几乎无人见过,没见过的永远在骚动,于是神族仙族都对这位二王子颇为感兴趣。
没想到是这样一位空灵柔和的人物。
我抬步走入荣岳殿。
谦痕帝君翘着二郎腿坐在富丽堂皇的王座上,雪白的长裘沿着黄金阶梯铺展而下。他一点也不意外地看着我,一脸笑意。
“帝君早安。”我停在殿中央,拱手道,“实不相瞒,纪虞此番前来除却贺十三王子生辰外,确有件小事想拜托帝君。”
“本君早就明了你师父遣你来不可能为庆生而庆生。能帮到湮愔上神是谦痕荣幸,神君请说。”谦痕帝君一只手支着下巴,仍旧笑着看我。他狭长漂亮的眼睛透着一抹幽深的狡黠,深刻妖娆的鼻梁线条借着光线将他的面容分割成两片极端的领域,一半光明一半黑暗。
“帝君有所不知,家师今日正痴迷于炼丹,此番遇到瓶颈,需要帝君统御的南荒国迷梦泽中一株妖草‘结笼’,望帝君相助。”我再次低头。
我的师父,着实是个奇葩的神。不想和人打交道,别人以为他是多么淡然多么清远不食俗尘,其实最主要的原因是怕麻烦。九尾狐族确实是个威能强大的族群,在仙庭也是地位超然,但是要知道师父的仙格几乎凌驾在仙界所有神仙之上,别说是九尾狐族十三王子的生辰,就是两百三十四年前九重天上那位天君渡过天劫的二十万岁诞辰师父都半分面子没给。现下做派,我估摸着不日就是会在九重天上掀起巨浪。
不过他此番派我道贺于荒狐野的动机,千真万确就只是为了一株草。
“虽然湮愔上神这样希望,本君却也帮不了神君。”谦痕帝君淡淡地说,说罢微微叹一口气。
“这是为何?”我看向他。
到了师父那个境界,所谓“炼丹”炼出来的灵丹那功能是千奇百怪,能生死人肉白骨的丹药简直就是叫做庸俗,是以每样灵丹所需的药材都十分奇葩。师父此番需要的“结笼”这种药材是一种千年成灵万年化形的妖草,有圣妖级的妖兽守护,这些都没什么,师父自然教给了我找寻“结笼”的方法,而自我飞升神君之后,那圣妖兽也能勉强应对。
最大的困难是,那“结笼”只生长在南荒绯冥境迷梦泽中。
浮生六道,神族仙族鬼族魔族人族妖族构成一个世界。当初六界制衡,却因一场由千尾狐引发的灾难而被生生改变了格局。
狐族原本是妖族中的正统,却贪图更为漫长的寿命而加入仙籍,导致妖族瞬间弱小。“狐族狡诈多变,为一族之利弃妖界众生”——这是记入妖族史册里的内容。于是一场空前的反抗战争爆发,各族妖军集结一股企图灭杀全部狐族,但是平均修为只有千年的妖怪们哪里斗得过寿命万万载的神仙?三分之一的妖界叛军被天兵诛杀,灵魂则被上一任南荒女君锁入了绯冥境。
绯冥境是南荒的禁地,只有南荒帝君能在盈月当日正午开启境口,而今日正是盈月日。
“因为,那里面的亡灵在暴动。”谦痕幽幽地看着我,突然不笑了,“那原本就是我族的罪孽……神君还是,不入为好。”
☆、落境中
“但师父正临瓶颈,纪虞终究是要为师父带回一株‘结笼’的,望帝君成全。”我拱手作揖,态度诚恳。
在我软硬兼施的软磨硬泡之下,两柱香已经烧完。谦痕帝君原本强硬如铁的态度被本神君死去活来声泪俱下讨好恭维弄开了一丝丝裂缝,然后本神君瞅准那一丝丝裂缝,把自己捏扁压碎挤了进去,使尽浑身解数恳请帝君开境。
师父待我如何,我自是记在心上,说什么我也绝不该让他失望。
谦痕帝君很是头疼地揉揉眉心,然后无奈地看了我一眼,终于松口道:“既然如此,本君也不能再做推脱,不然神君该说我真的舍不得那一千年修为了。”
我低头微笑,知道他是妥协了。
即便是狐族帝君,每开一次绯冥境境口都会损耗一千年修为。但我丝毫不担心谦痕帝君这只二十多万岁的老狐狸是舍不得那一千年修为,对他来说,那不过是沧海一粟,与之相比,湮愔上神的一个人情可是不知能抵得上多少个千年。
“不过本君所诉的亡灵暴动却也并不是胡说,怕是要委屈神君了。”谦痕静静地看着我道,“那些亡灵对仙庭的神仙们可都是恨之入骨,哪怕他们早已是行尸走肉,但只要他们闻到神仙的味道,怕是会不顾一切凭着本能地要将神仙撕碎吸干的。神君一身仙泽,入那绯冥境着实招摇了些,本君只得将神君的仙力封起,不过神君莫吓,我九尾狐族自会将迎来的客人恭敬送去,本君这就召集人手护送神君入境。”他双目漆黑,“神君不知,却也好笑,那境中亡灵即是姊姊亲手封印,却还记得妖族王族的血,我族人入境,却是半分无碍。”
“那纪虞真是谢过帝君了。”我颔首。
“既是湮愔上神所愿,本君原本应该自入境折一株‘结笼’奉上的,可无奈绯冥境需得本君在境外维系,而他人,怕是不识得湮愔上神所需的药材。”谦痕也垂眼向我颔首。
“结笼”确实是一种常人听都未听闻过的药材,要不是师父一手上天入地的丹青技,本神君着实没有信心能将“结笼”寻到。“帝君说笑,帝君既自损修为帮忙开镜纪虞便已过意不去,哪里敢让帝君入境冒险。”我亦客气回去。
接着沉寂了好久,空旷的大殿内无人说话便有种空洞洞的寂寥感。我耐不住抬头看向谦痕帝君,只见他一双上挑的桃花眼正紧紧地看着我,像是漆黑的潭水般幽深。
然后我听到他问:“你师父有没有和你说过,你像极了我们的一位故人。”
我茫然地摇头。
“是么。”他的眼仍旧幽深,像要将我吸入。
荣岳殿前灰盐野。
一片呈现深沉灰暗色彩的广袤荒野,贯穿整个南荒的河流汹涌澎湃地奔涌着。灰盐野上有无数悬崖裂缝,像是上天的利剑雷霆落下在土地上所留出的破碎伤痕,下边就是南荒的血脉赣橡河。
谦痕帝君正在准备开镜的事宜,便将我请出了荣岳殿在这附近转转。不敢走太远,我转转悠悠转转悠悠……还是就在灰盐野上转。
一股别样的仙泽吸引了我的注意力,我遥遥见着了一个身影孜然立在一峭壁头,他双手执一把碧绿的竹笛,浅栗色的长发在原野上悠扬的风中飞舞。
再走近一些才渐渐听清那随风飘来的清越笛音,柒生仙笛干净空灵的音色被那人以一种极其高超的技巧吹出,真真是仙乐飘飘。长谲以炉火纯青的琴技弹出的曲子凝着一股深沉的执念,那里边有太过复杂的感情纠缠其中,让人听得几乎潸然泪下。而这阵笛音,却是真的干净又淡远,几乎没有任何纠结,只是将听者的灵魂都洗涤干净般纯粹。
我不自觉地走近。
一曲终了,那人的背影静了片刻,之后突兀地抖动了两下。
然后那人转过头来看着我,脸上还挂着调皮的笑意。我一下子愣了。和之前见到的那种温和柔软却浅淡无味的笑不同,这个笑容漂亮又调皮,像是恶作剧得逞般的孩子的笑容。
“殿下?”我惊得脱口而出。
颜子京又抖着肩膀笑了两下,强忍笑意:“神君真是好可爱,又被小十三玩了吧?可是你到底是怎么想要送他笛子呢?他可是我们几个兄弟中唯一的音痴啊……毁灭性的那种。”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之前的柔和空灵呢?亲和淡远呢?这是那个狐族二王子么?我在做梦么?
看着眼前这张乖戾调皮的脸,本神君觉得这个世界很幻灭。
三师姐总说,看一个人的第一眼就能知道那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当真是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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