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监为官记
作者:樵音迷觞
时间:2022-12-12 15:45: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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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晓此时正在作画,她执笔的手停了停,又继续落笔描摹,她面无表qíng,道:“陛下此去,或许能凯旋归来呢?就算没有你,我也会达成目标,陛下不必自作多qíng。”
黎烨哑然失笑,他的这些媳妇里,就只有夏晓最让人省心,知轻重,明事理,从不添乱,短短两句话,就让自己放了心。但是,黎烨毕竟不是随意的主,他仍旧有些不放心,所以继续叨叨道:“本王真是害惨了你们母女,平日你们与本王亲近,龙臻对你们根本没有好脸色,如今本王这一走,你们母女日后在这宫里更是要受人冷遇了。这事真是怪本王,当初没有考虑太多,就凭一时兴起,没将画儿送去与黎清他们一起读书,否则,龙臻定也会喜欢画儿喜欢得紧。”
夏晓抬起头,微蹙秀眉,她略带不乐意道:“为何是你一时兴起?当初是我不让她去的,跟你没有关系。我不喜欢龙臻那套作风,女子读书不是为迎合男子,而是丰富自己的阅历。龙臻就是一套食古不化的老传统,若跟他学艺,画儿恐怕要成遵从三从四德的俗世女子了,这样的女儿,我宁可不要。”
黎烨愣了愣,夏晓一直是名有个xing的女子,在这样一个封建落后的时代,她竟能有如此见地,实在难得。黎烨当然不会反对夏晓育人的方式,相反,他还很支持,女子本就不该是男子的附属品,任何一个人都有其独立存在的价值。黎烨笑道:“你依旧这般坚qiáng。可是,你可想过,本王离开后,你们当真就要无依无靠了。或许,先前对你不满的嫔妃也会借机踩你一脚,到时本王身在远方,可当不了你的坚qiáng后盾,欺负你,你或许不怕,但若为难画儿,到时你该如何处置?”
夏晓听出了言外之意,她放下毛笔,坐直身子,目光落在黎烨身上,她问道:“陛下是有什么安排吧?”
黎烨点头,“你带上足够的银两,以回家省亲为名,先逃离这是非之地,若本王能凯旋,那本王在回宫之时就顺便把你接回来,若本王命丧沙场,那你就躲得远远的,最好再也不出现。”
夏晓勾起嘴角,淡淡地笑了笑,“躲得了一时,躲得了一辈子?若我躲一辈子,那由何人来开私塾?我的理想又该如何实现?陛下,我夏晓一没说道德沦丧之话,二没行阳奉yīn违之事,我为何要怕他们?我一生坦dàng,岂能因臆想而贪生怕死?陛下,你莫要忘记,我掌管后宫,龙臻就算有再大能耐,也无法gān涉后宫之事,就算有人意图不轨,除了能旁敲侧击戳戳我和画儿的毛病,还能做何?陛下,我以为,我留在这宫里,远比去江湖里漂泊来得安全。”
黎烨顿时无言以对,原来他还是太把夏晓当女子看待,觉得女子天生是水做的,柔qíng而又脆弱,他忽略了夏晓一路走来的坎坷,她能从一名大家闺秀一朝沦为街井làng儿,而又翻身再起,成为叱咤后宫的贵人,这其中饱含的艰辛恐怕只有她自己才知道。最难的那段时光她已经走过来了,难道现在她反而会因几句闲言碎语而怯步,而变得左顾右盼?可以说,她半辈子都是在刀尖上漫步,铤而走险于她而言不过是家常便饭,更何况,宫中的那些女子,根本就不是她的对手。
黎烨知道夏晓的个xing,也佩服她的能耐,所以并未多加劝导,毕竟离开王宫,也并非万无一失,到时遭人暗算,客死他乡,就连要查,也是无从下手。黎烨看了夏晓许久,打从心眼里觉得她有一种泰然处之的气势,或许自己因心乱如麻而方寸大乱,但眼前的女子,自始至终都不慌不乱,面对即将来临的变故,她也是保持以不变应万变的心态。黎烨有时候真的难以想象,这样的女子在chuáng榻上搔首弄姿的模样竟也妩媚动人。黎烨又和夏晓说了几句,方感如释重负,整个宫里,他最放心不下的便是夏晓母子,既然夏晓早已有心理准备,那他自然轻松不少。
黎烨又溜达到黎画的闺房,现在夜已深,他只敢站在房外,生怕黎画已经睡去,自己贸然进去,会吓着孩子。谁知,他才站了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屋里就传来了声音,“何人在外面?!”
黎烨一愣,哑然失笑。黎画这孩子跟韩凌学武,当真是极具慧根,才半年多的功夫,就学会根据周围内息的变化,判断出是否有人来,虽然她尚未能准确地判断出那人是谁。黎烨也没多想,他推开房门,一步跨了进去,笑盈盈道:“画儿还没睡?”
此时黎画已经穿好鞋子,她手持木剑,目光炯炯,瞪着房门,整个人呈防守状态。当看清来人是黎烨后,她将木剑朝黎烨扔去,很是不慡道:“烨儿!你gān嘛要鬼鬼祟祟站在房门外,吓死我了!”
黎烨一个激灵,侧身闪过飞来的木剑,清脆的声音响起,木剑落地。黎烨弯腰捡起木剑,拿给黎画,赔笑道:“本王担心你已经睡了,方才没有打扰,但想不到画儿的武艺jīng进不少,居然能察觉本王来了。”
“哼。”黎画双手抱臂,鼓着腮帮,扬起脑袋,根本不接那木剑,她骄傲道:“烨儿脑袋笨,学不会功夫,韩叔说我才是习武之才!你那么大一个人影站在门外,就算不动用武功,我也知道那里有人,我又不瞎!”
黎烨顿觉好笑,他抱起黎画,心里觉得这个姑娘实在可爱得紧。黎画惊呼一声,两只小手紧紧抓住黎烨的小臂,待身形定住,她腾出一只手,一巴掌拍在黎烨的脑门上,大声道:“烨儿,你吓到我了!”
黎烨将黎画紧紧地抱在怀里,胸口一阵疼痛,他qiáng压住波动的qíng绪,说道:“画儿,父王要离开一阵子,你要照顾好你的母妃。”
所谓母女连心,父女隔座山,黎画根本没半点对黎烨的心灵感应,她又是一巴掌呼啦拍过去,喊道:“烨儿,你要出去潇洒胆敢不带我,胆子越来越大了啊!”
黎画这一巴掌拍得极为用力,黎烨险些被拍蒙了,他只感觉眼前飘着一溜小鸟,叽叽喳喳叫不停。黎烨摇了摇脑袋,正色道:“画儿,此次父王出去并非为玩乐,你韩叔带兵打仗,遭遇不测,父王必须带兵赶去救他。所以,画儿,你定要懂事,这段日子里千万不要添乱,若被人抓了把柄,到时又没父王撑腰,你和你的母亲都要吃亏,知道了吗?”
黎画撇撇嘴,虽然她尚小不太懂事,但她能感觉到黎烨话中的意思,韩叔现在很危险,qíng况很紧急,黎烨不得不离开,自己又要孤单一人。黎画不自觉地抓住黎烨的衣袖,她垂着脑袋,没了往日的气势,哑声道:“烨儿,能不能不走?”
黎烨小心引导,“你以后想天天看见你韩叔吗?”
黎画想也不想,点了点头。
黎烨又说:“若此次父王不去救他,你可能这辈子都见不到他了。你是希望父王现在陪你,而不管韩叔的生死了吗?”
黎画不禁又捏紧了几分小拳头,她撅起嘴唇,眉梢拧作一团,显然,她很是纠结,过了很久,她方才不qíng愿道:“你去吧,但一定要把韩叔带回来!否则我仗打你五十大板!”
黎烨连连点头,忙保证道:“小的一定把韩将军带回来,不辜负公主的一番期许。”
黎烨故意逗她,但黎画脸上没半分笑容,她愣愣地看了黎烨良久,蓦地一头扎进黎烨怀里,嚎啕大哭。她不知道自己心里是怎么想的,她只知道很难过,黎烨走了,她舍不得,心里犹如有刀刃一般,慢慢滚过她的胸口,令她难受得只会呜呜呜哭不停。平日她练功,不会因磕磕碰碰擦伤而流半滴眼泪,她总是嘲笑黎烨笨得像头猪,也因为有黎烨的陪伴,那些难的日子竟也充满快乐。每当她看见黎莹因为一点小碰撞就哭得稀里哗啦,她就会油然而生一股骄傲,她觉得,自己已经长大,已经成为qiáng者,qiáng者从不会因为疼痛而泪流。但现在,她的泪水根本止不住,哭相比黎莹难看百倍,但除了哭,她真不知道该做什么,来缓解压在心头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