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劫》完结
他转头,瞥了眼那极黑的药碗,声音不再冷冽,反而带了些调皮的意味,眨着眼对张公公道:“公公,能不喝么?”
张公公叹了口气,“那夜折腾的这样重,您现在是外伤加内伤,就别再跟老奴讨巧了,赶紧喝吧。”
听张公公提起那夜,他的眸子一下子黯淡了下去,仿佛洒满光辉的月亮霎时间被乌云遮蔽了一般。
“公公,你说我还能撑得住么?”他的声音很轻,却不冷,只是真正的轻。
“皇上,老奴不懂别的,老奴只心疼您,这不是您的责任,不该是您要背负的,咱走吧。”
“可我不能走,公公,你知道的,我不能走,而且,也走不了。”他说着说着,呢喃了起来,眼中再无神采。
一个人可以人前人后如此不同,他的心里究竟背负了什么?
张公公眼里闪着泪花,端起药递到他跟前儿,再次催促道:“喝了吧,良药苦口。”
他笑了笑,端过药,捏着鼻子,一股脑的往嘴里倒去。
张公公见他如此,声音也有些惆怅起来,“三公子一事,皇上打算怎么处置,他一定怀疑了,这样任由他出去,怕会坏事。”
他将药碗搁下,低头看了眼案上的奏折,轻声道:“公公,我不能伤害他,哪怕事情会因为他变的十分棘手,我都不能,他想做什么就让他做好了,我要做的,就只是尽全力走到终点。”
张公公心口骤然一痛,眼泪忍不住的就要往下落,“皇上,这样的话,要到终点怕是遥遥无期,楚郢会成为最大的绊脚石啊,更有甚者,还未到终点,一切就称了他人之意,您会万劫不复啊。”
他突然一笑,眼睛骤然冰冷起来,连带着声音也夹着些寒意,“万劫不复么,我本来就是生活在万劫不复中的人。”
张公公不知还能再劝他些什么,这么些年,都这么过来了,“还好,还有教主。”
言罢,张公公拿眼看着他的脸色,而他只是淡淡一笑,“是啊,不是还有他么。”
“所以,凤云公主的事…”
他看着前方的视线似乎稳稳的停在了一个地方,开口却带着些嘲讽,也带着些冷漠,“这种事他不是最擅长么,他会处理好的,只是这个规矩真是够了,哪一日,要想个由头,废了这世代联姻的遗训。”
张公公听了,持着拂子,欠了欠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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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郢没想到此次进宫会这般顺利,皇宫的宫门,不管是正门还是偏门,守卫最是森严,有大内侍卫和羽卫军共同守着,侍卫守着前端,羽卫军则在后方严密防守,这样的情况下,想进宫,要么明目张胆的走进去,要么像上次一样藏在马车里进去。
楚郢原本是想趁着宫门守卫换岗的空隙时从侧面用轻功跃进去,虽然有些风险,但成功的几率也极大,就算被发现,他的身份在那儿,搪塞几句也不会有多大的问题。
但楚郢没想到连老天都会帮他,那西华门守着的侍卫们午饭时不知吃了何物,竟一起闹了肚子,一时间,整个偏门乱糟糟跑了一团。
这西华门,是大周皇宫最小的一道门,只容宫女太监或是晨起供应蔬菜瓜果的板车出进,守卫比其他地方松懈一些,此番一闹就更是给了楚郢最大的机会,使他十分轻松的溜了进来。
因着扫了那么些日子的宫苑,楚郢对皇宫基本很是熟悉,不少偏僻的地方也去过,比如他知道,宣华宫的背面除了靠着他住的那处院子外,还在北角处靠着一座梅园。
那梅园中有一座极其高大的假山,站至假山最高处,视线便能透过那道隔着梅园与宣华宫的宫墙看到皇上的寝殿,虽说不能看清,但至少知道那寝殿或是宣华宫平时都有些什么人出入。
楚郢一向执着,他只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没有亲眼看到或听到,他宁可什么都不信,可若看到听到了,他便会不顾一切的朝着自认为对的方向走下去。
深秋落幕,寒冬驾临,梅园里的梅花树修剪的错落有致,因着时节问题,这园中的梅花已经含苞待放,红的白的数不尽数,现下虽说还没有满园鲜花盛开的瑰丽之景,但那若隐若现的梅香已能轻扑鼻翼。
楚郢缓缓的走在园中,任由那花香在鼻翼间缠绕,只是缠绕间,他陡然想起,这沁人心脾的味道便是阮寻身上的味道。
原来,他喜欢梅花。
转身入了假山后,楚郢正要上去一探,脚踝却突然猛地被身后窜出的东西紧紧抓住。
“袁大哥?”
作者有话要说: 我家小受其实很可怜的,打滚卖萌求支持,嘤嘤嘤
☆、追查
袁言身上的衣物染了厚厚的一层血渍,分不清是他自己的血还是旁人的血,此刻,他很是虚弱的倒在地上,脸上也带着血污,头发完全被枯草占据,昔日那令人瞧着虎虎生威的络腮胡子,此时被泥土裹的厚厚实实,分不清到底是胡子还是甘草,尤其那张厚实的嘴唇,更是干涸的起了一道道口子,若不是楚郢一眼就看见他抓着自己的那只手上戴着他平日里佩戴的雕着钢花的铁手环,楚郢根本认不出他来。
“袁大哥,你怎会在此?”蹲下身,将袁言扶进假山内那个足以让两人躺下的小山洞里,楚郢急切的问道,并手脚麻利的检查袁言身上的伤处。
“头儿,能不能给先我弄点水来?”袁言有气无力的说道,他已经多日不曾进食饮水,身上又多是外伤,若不是他自小健壮如牛,此番早去阎王爷那儿报到了。
楚郢点着头,粗略的给袁言包扎了下伤口,将他扶正靠着山洞内壁,这才出去。
梅园的角落本就有一口井,是平日里花房的太监给这些梅花树浇水用的,近在咫尺,但袁言却连扔桶打水的动作都做不到,只因他腰间有一道极深的刀伤。
楚郢拎着一桶水回来,袁言立马倒头就喝,楚郢在身后拍着他的背,不停的说着慢点慢点。
待喝了个酣畅淋漓,袁言才擦着嘴,停了下来,看着楚郢,感激一笑。
“袁大哥,这究竟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在这儿,怎么会伤的这么重,你不是被千将军看中调去羽卫军了么?”楚郢急切的问道,自个儿脸上也流出了汗,再看了看袁言此时穿的衣服,竟是一身夜行衣,楚郢一惊,立刻问道:“袁大哥,那夜,莫不是你?”
袁言看着他,糙糙的笑了笑,“还好今日碰着了你,不然我老袁就要见阎王去了。”
楚郢不接话,只等着他说。
果然,袁言调整了下姿势,盯着楚郢,憨厚爽直的脸上是楚郢没有见过的严肃,“我被调去羽卫军?是谁告诉你的?上月十九那夜,我值守回来,刚一进屋就遭到了埋伏,若不是我反应快,早没命了。”
“上月十九?”楚郢重复道,而后突然想起,上月十九便是他带阮寻到自己院中给他上药换衣的那日,楚郢一下子明白了些什么,因为那日他曾告诉阮寻,自己前不久曾夜探宣华宫看见了伤痕累累的他,而自己为什么要夜探宣华宫,是个人深想一下也会有所明白,若不是听了什么对什么好奇,又怎会夜探。
袁言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瞪大了眼睛,接着说道:“我一路逃跑,最后跳进了南苑那条河底连着宫外护城河的清河里头才躲过一劫,追杀我的人都以为我顺着河飘出宫了,其实我抱着河底的亭柱,待人走了后才爬了起来。”
“为什么要杀你?”楚郢问道,其实心里也知道答案,但他还是抱着些希望。
“我也觉的疑惑,我自认自己尽忠职守,对皇上忠心耿耿,若真有什么错处,皇上大可下旨踢死我,犯不着埋伏,于是,我悄悄的溜回我的住处,想看一看到底怎么回事,可一去,却见里头竟还有人,但那些人的装扮却不像是宫里头的侍卫,反而像江湖上的某些帮派,我当时就奇怪了,偏又不能做什么,只能暗中躲起来,好查个清楚,这究竟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