寸心
☆、(2)
连上周末两天,俩人去了世博遗址,逛了南京东路,豫园、静安寺走了一遭,日对夜对,竟是在学校时无法体验到的亲密。晚上住青旅,两个人两个chuáng位,一间房共用一个洗澡间,一天晚上,许年洗完澡,招呼孟煜霜进去洗,青旅的洗手池就在洗澡间的外面,正在卸妆的孟煜霜抬头时脸上尚挂着水珠,眼睛不大睁得开,只看见许年穿着白色T恤的影子,许年和孟煜霜一样,大冬天里面还是穿一件T恤,那年寒假孟煜霜和同学去会所洗澡,脱下毛衣露出里面的T恤来,还有人大惊小怪,那时候孟煜霜就开始想起了许年。朦胧中许年更靠近过来,抬手拿着什么要往孟煜霜脸上招呼,孟煜霜顺从地闭眼,原来许年只是拿化妆棉擦去她脸上的水珠而已。睁开眼时,许年gān净的脸孔就在眼前,头发半湿不gān,孟煜霜突然有点想吻她。
两人都浴罢,孟煜霜自己chuīgān了头发回到房间里,上海的冬天有点yīn冷,虽然房里开了空调,温度似乎是上去了,仍然让人觉得不太舒服,许年在白T恤外面又套上了羽绒服,坐在窗前的桌边,正跟最后来的那个住客聊着这几天的见闻。许年和孟煜霜是在从外滩回来的那天深夜里第一次见到下铺妹子的,她们回来的时候妹子刚要睡觉,简单地打了招呼,第二天孟煜霜还在chuáng上似醒非醒的时候,听到下铺妹子在说话,语调温温柔柔的,说的却是日语,一时有些迷糊,怎么昨晚住的,明明是个中国人啊。这时候听见许年跟她说话,两人说的却是最普通不过的普通话了,孟煜霜几乎要疑心那天早上自己到底是醒着还是做梦。
许年见孟煜霜进来了,房里已经没有多余的凳子,两个人都是上铺,便调皮的伸出腿,拍了拍自己的大腿道:“霜,来坐。”孟煜霜有点惊诧于许年的放纵,读不透她究竟是在开玩笑还是在这异地他乡无所顾忌,终究有些不好意思,当作许年是在开玩笑似的站到她旁边和那下铺妹子攀谈起来。妹子说自己是湖南师范日语系的学生,因为饭爱豆在网上认识了日本的同好朋友,这次那几个朋友来中国玩,妹子是专程过来面基的,顺便也在上海逛逛。孟煜霜提到那天早上听到的日语对话,妹子大笑着说因为订的晚了,她和那几位朋友没有订到一间房,虽然跟朋友们还是同进同出,自己在住宿上却不跟她们一起,那天正是那几个朋友过来找她出去吃早点,听说这附近有一家下沙烧卖很出名。孟煜霜回想起那天早上听到说话的时候还以为下铺是日本人,又打量这妹子一身利落,言谈清晰慡朗,心下也暗自佩服。
周末总是短暂。回程的动车上,许年把座位让给了没买到座票的年轻母亲,孟煜霜不想一个人坐着,便提了两个人的行李到车厢衔接处找许年。许年帮孟煜霜把行李塞进行李橱,低头不好意思地对孟煜霜说:“想抽烟。”孟煜霜一直觉得许年的侧脸比自己好看,孟煜霜的脸有些平,是典型的东方人长相,许年比孟煜霜高一点,低头跟孟煜霜说话的时候,孟煜霜总有点好像无可抵挡似的,“忍一忍,等下了车抽。”对于许年抽烟的习惯,孟煜霜倒从来没有劝过,一是觉得她的喜好自己无权gān涉,二就是私心了,她觉得许年抽烟的样子散发着一种很沉静的氛围,一点烟雾就让许年与世隔绝。许年常常在上台前点一根烟,孟煜霜永远在期待着抽完烟之后的许年在舞台上又要带给观众一个怎样充满张力的角色。烟瘾上来也不是好受的,孟煜霜半搂半抱的安抚着许年,好在没买到座票的人多,过道上几乎站满了人,两个女孩挨得近些,也很平常。这一趟旅途下来,孟煜霜和许年彼此都觉得亲密感大增,由于要同起同卧,能看到很多平时没有看到的彼此,想到钱钟书说的,要想知道两个人究竟适不适于过婚姻生活,最好把蜜月调到婚礼前头,若是舟马劳顿下来,还不想分手,那么大约就可以过一生了,孟煜霜盯着身侧的许年,出了神。
孟煜霜在遇到许年之前,一直以为自己只喜欢男孩,进高中之后,百合之风随着耽美的兴起也狂chuī过一阵,现在的人对同xing恋的宽容程度也是十年前的人们所不敢想象的,可是孟煜霜还是一直觉得自己只喜欢男孩。xing取向这个东西,她比别人更关心和敏感,可是她一直以为是因为自己看耽美看多了的缘故。孟煜霜从前也有过一个要好的女孩子,那女孩是外地搬来的新市民,两个人小学还同班过一段时间,那个女孩可以说是现在的孟煜霜女孩气质的来源,在她们成为朋友之前,孟煜霜明白自己是个女孩,但是行为举止却没有一点女孩样,叉腿坐,说话大大咧咧的,整天疯跑,还约着别的帮的男孩儿打群架,和慕兰相识之前的孟煜霜,除了有一头长头发之外,活脱是个“假小子”。当孟煜霜天天在学校和慕兰一起上学,回到家还要给慕兰打电话,有时候gān着gān着什么事眼前就会浮现出慕兰的影子时,高小的孩子qíng窦初开看过的那些校园言qíng里的描写就一并出现在了慕兰的脑子里,这让她恐慌,又让她觉得是自己跟慕兰的友qíng太深厚了所致的。那时候的孟煜霜,刚知道世界上有同xing恋这回事qíng时,和所有人一样假惺惺的先表示了宽容理解,随机又把脑子里升起的“我会不会是同xing恋”和“慕兰”这两个念头迅速压了下去,不反对别人,并不代表可以接受自己,尤其是在十年前,能公然说出不反对,就算是很洋气的了。孟煜霜当然觉得自己是一个洋气的人,十来岁的小孩子,感qíng正在萌动,却又很懵懂,唯一确信的就是自己是新新一代,未来的希望,所以对一切新的观念、新的思cháo,接受的都特别快,可是至于同xing恋平权背后的血泪史,女权兴起的背景与女xing到今天仍在面临的家庭与事业之间的困境,这在当年还是一个孩子的孟煜霜来说,还是十分遥远的事qíng。总之,在自我怀疑自我发现之旅刚刚开了个头时,尚在青chūn期前期的孟煜霜就武断的断定了自己绝不可能是同xing恋。在以后的很多年里,她也一直把跟慕兰的恩恩怨,跟高眠的纠葛解释为友谊,顶多是深厚得有点过了头的友谊和过分密切了的师生友谊罢了。在高中百合、基腐之风刮得猛烈之时,孟煜霜也看过几本GL小说,虽然谈不上反感,总觉得里面某个角色要是换成男的会更好,看GL小说,总是比不上看BL小说让人深陷其中的爱恨jiāo缠。然而,和许年的结识却成为了一个契机,许年在孟煜霜的自我逐步觉醒时进入她的生活,孟煜霜喜欢许年在舞台上的表现力和爆发力,也欣赏许年不想一般的演员光演好戏就成了还能在编剧组里出任核心成员,有时候孟煜霜觉得许年甚至喜欢编剧甚于演戏,但孟煜霜必须承认,当她对许年的好感逐渐明确时,是许年的一台话剧让属于许年的魅力光环一下子增大了N倍,从而把孟煜霜捕获的。孟煜霜觉得自己找到了一块宝石,纯净剔透的许年,居然也愿意让自己亲近,并且把自己当成是特别的好友。孟煜霜有点欣喜若狂。越喜欢,就越觉得许年有吸引力,和许年去看的第一场电影是一部无聊的爱qíng片,散场后许年聊到曾有女生喜欢自己,没等孟煜霜问,就急切地说自己不是同xing恋。孟煜霜一直觉得感qíng是相互的事,感觉也是,许年的话,也许她自己没印象了,天xing敏感的孟煜霜却记在了心里。如果许年真是笔笔直的,那么提到有女生喜欢自己之后,应该不会特意去声明自己不是同xing恋吧。彼时孟煜霜只发现了自己对许年有好感,却不认为两人有什么发展的可能,毕竟那时候的孟煜霜,还不觉得自己能够对谁敞开心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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