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道不销魂》完结
☆、愿天下有情人都成姻眷
康爷爷八十高寿,也能称得上寿终正寝,一辈子没受过罪,比起很多人来,是个享福之人。
曹恩凡和严天佐去琉璃厂给康爷爷买了寿衣和葬礼所需的所有东西。往回走时想到了童飞存了一笔钱在集宝斋掌柜的那里,二人便去了集宝斋。
集宝斋里已经没有什么古玩字画可卖,台面上摆着些小玩意儿,勉强维持着生意。
二人走进来,见掌柜的在柜台后面的椅子里半躺着。严天佐走过去喊了一声,掌柜的缓缓睁开眼。
“掌柜的,还认识我吗?”
生意人自然是记性好,就算不记得了也要装作是老朋友,立刻站起来说:“认识认识。”说完才开始想跟这人的前因后果,“你在我这里修过鸟儿笼子,修了一下午呢!巡警总队的童队长后来跟我说,那是他姥爷的鸟儿笼子。”
一句话让人想起往事,不免悲从中来。严天佐说:“嗯,是我。”
掌柜的正为自己的好脑力高兴着,瞥见了严天佐和曹恩凡手里拿着的冥钱寿衣,震惊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儿?”
严天佐拉着曹恩凡坐下,掌柜的从柜台后面转了出来,给俩人倒水,神色关切。严天佐看看曹恩凡,见他没有阻拦的意思,便把事情跟掌柜的说了。
掌柜的听完,也着着实实地哭了一鼻子,说没想到童队长这一去真就没能回来,当时还劝过他不要去参军。
“童队长是个真爷们儿。他说像他这样的中国人有亿亿万万个,可中国只有一个。国家成了别人的,那人怎么办。”掌柜的抹了眼泪,让他们稍候,去里面小屋取来银行存单给了曹恩凡,又从抽屉里拿了些钱出来,“我跟康老爷子和童队长都是老朋友,这也算我孝敬老人家吧。”
这钱是肯定要接着的,曹恩凡道了谢,辞别了掌柜的,掌柜的抹着眼泪送出门,在门口说:“活着的都好好儿的吧。”
曹恩凡用这钱给康爷爷体体面面地办了个葬礼,虽然送他走的只有寥寥几个人。
按传统,满人火化,然后送返老家安葬,康锡哩家祖坟在辽宁,目前没有办法把康爷爷的骨灰送回去,只能先安排葬在郊外,或许有朝一日能迁回祖坟。
抱着康爷爷的骨灰走出院子大门的时候,曹恩凡总觉得他只要一回头,就能看见童飞倚在门口穿着一身黑色警服,抽着烟对他笑,康爷爷在院门内挥着拐棍儿骂童飞“臭小子”。可他明明白白地知道他不能回头,因为那里谁都没有了,能看到的不过一座空荡荡的院子。
收拾遗物的时候,曹恩凡发现了康爷爷枕头底下有一封童飞寄回来的信。里面的信纸折痕处已经非常脆弱,一看便知是反复打开又合上。曹恩凡仿佛看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康爷爷就着床头昏暗的灯光,一遍遍用他花了的双眼看这封信,然后念着阿弥陀佛,让他的孙子平安,盼着下一封信能早点儿来。可谁知,下一封信不过是一个通知。
曹恩凡展开信,看到了童飞洒脱有力的字迹:
玛法(满语,爷爷)敬启,
军队驻扎之地辗转不定,信件多半路遭劫或遗失,能寄达者不过十之一二。我于关外奋勇抗敌,毫无懈怠,假以时日必将贼人逐出中华。前线战事紧张,无暇多作家书,玛法贵体金安,切勿劳神挂念。
孙儿童飞遥拜。
童飞在信中称呼康爷爷为玛法,而不是意为姥爷的郭罗玛法,自称也是孙儿,想来当初便是把自己当做了康锡哩家的子孙,上了战场。一个称呼而已,童飞也经过斟酌,足见血亲之情,看在康爷爷眼中,必定是万般的骄傲与窝心。
曹恩凡把信合上,转身看到严天佐在身后,对他摇摇头,“我没事。”
看他样子平静,严天佐总算放心,递给他一张压得平整的纸,“我找到了房契。”
曹恩凡把房契和刚才那封信悉心收好,而后又把院子打扫干净,整理停当,要迎接什么贵客似的。那棵被严天佐砍下一半的桂树枝桠横斜,光秃秃的。曹恩凡看着它,想来年它会不会重新活过来。
一切收拾完毕,严天佐牵着他的手走出大门,曹恩凡最后朝院子里看了一眼,伸手把大门拉紧,哐当一声落了锁。他随着严天佐往回走,每走一步就远离了过去的日子,他的童年少年,他一直没来得及承认的初次萌动。
“天佐。”
他轻轻地喊了一声,严天佐回头,用力握了握他的手。每次他被严天佐抓紧的时候,都能安心。
以后的日子就是他跟着他,一直往前走。
两个月后,春燕临盆。三个大男人在北屋团团转,听东屋里传出来撕心裂肺的叫喊声。
一上午过得无比漫长,终于一声啼哭,让所有人定了神。
接生的大娘把孩子抱过来给章晋平看,“恭喜恭喜,是个男孩儿!”
章晋平僵硬地伸出两只胳膊,却不主动接过来,呆呆地看着那个孩子。
“快抱着啊!”严天佐催他。
“哦哦哦。”章晋平接过孩子,不协调地搂在怀里,看了几眼问:“他怎么这么红?”
大娘说:“现在红,长大了才白呢。”
“好好好。”
大娘转身去看春燕了。章晋平难以置信地看着严天佐和曹恩凡:“是个……男孩儿?”
“是啊,大娘说的清清楚楚的。”
“你抱稳了别摔着。”
小婴儿从襁褓里伸出一只红彤彤的小手向上抓着,摸到了章晋平的下巴。这时,不管这个孩子是谁的、从哪来,三个年轻人都感觉到,这个鲜活的小生命让世界明亮了起来。
春燕坐月子的时候,章晋平姐姐来照顾了十来天,把该注意的事情都交代清楚了才走的。临走的时候,秀姐姐才从包袱里取出了两套衣服给了曹恩凡。曹恩凡问她这是什么意思。秀姐姐说,他们一家子都受了曹恩凡的照顾,自己实在是没什么可谢谢他的,只有些女红手艺还算拿得出手,虽然不是什么好料子,但总归是新衣服。
“衣不如新,人不如旧。这是俗话,却是正理,咱们以后就是亲人。”秀姐让曹恩凡把衣服拿好,又说,“其实本来还想找机会好好谢谢童警官的,想想他肯定瞧不上我这些,衣服就没做,觉得总是有机会的,没想到……哎,我娘当初看病多亏了他,他面上不说帮我们,可我知道真是好人啊。”
曹恩凡说:“童大哥是个豪气的个性,想必他也没把这些挂在心上。秀姐,你们好好过,他知道了,也高兴的。”
秀姐姐抹着眼泪点头。
春燕因为孩子的到来也开朗了许多,像突然变得强悍的母兽一般,调动了全部的生命力去养育她的孩子。
孩子满月那天,章晋平请曹恩凡和严天佐喝了满月酒。曹恩凡问他,有没有给孩子取个名字。章晋平挠挠脑袋说:“今年也是虎年,跟我同样属相,小名就叫小虎儿吧。”
严天佐打趣说:“谁问你小名儿了,让你给孩子取个像样的名字。”
章晋平憨笑说:“我连字都不认识哪会取什么像样的名字,倒是你们两个都读过书,要不就麻烦你俩给取一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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