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弹窗完结小说
本文首页 当前位置: 首页 > 古代耽美 >

《提剑出燕京》完结

作者:轻微崽子 时间:2020-02-15 01:00:11 标签:江湖武侠

  暮色刚起,一行人抵达岐阳,因在城外与人交战,霍连云白衣上俱是血点,将一顶深绿披风裹在身上,径领着二人叩问岐阳知府。

  霍连云顶着侯爷的身份,又不知道打哪儿来的令牌,谎话说得有模有样,权且称自己为皇帝办事,要沿途查访贺锐亭之死。

  李蒙在边上拎着包袱侍立,与赵洛懿充作霍连云的手下。待霍连云与知府话完,便在岐阳知府的衙内歇息。一径通过悬挂明灯的走廊,路上谁都不曾说话,府上两名家丁为他们引路。

  黑夜之中,偌大的知府衙门,黑影幢幢,李蒙看得眼睛不眨。

  那年在中安的府邸里,也是这样长长的走廊,前堂可与官员会议,后衙与亲眷居住。只是那些记忆已如同被风吹得打转的灯笼,只余下一星灯光,留待静夜之中,偶或念及。

  知府衙门地方甚大,三人同住一间别院,不必同房,各住一间。

  因在城外杀了一场,霍连云与赵洛懿都把衣服换下,李蒙要给赵洛懿洗衣服,见霍连云的衣服放在另一只大木盆中,看了一眼蹲在旁花台上抽烟的赵洛懿。

  “二师叔的我不洗。”李蒙发出短促的声音。

  赵洛懿看去时,只看见个黑乎乎的脑袋顶,李蒙正弯腰打水,袍襟洇出暗色水渍。

  这时节水冷得刺骨,李蒙两手搓得发红,让廊下灯照着,像十根小红萝卜。

  “搁着,明日叫他自己洗。”赵洛懿随口道,心里许多念头涌上。

  徒弟也未必就是拖累,李蒙为人小心,时时透露出不想麻烦别人的谨慎。当意识到自己不再是少爷之后,虽还是有些少爷习性,却难掩讨好与谨慎,要给赵洛懿洗衣服,便是他自己提出来的。

  那日赵洛懿一身血泥归来,脱下又冷又臭的一身袍子,堆在盆里,本预备着次日再洗。第二天起身却发现衣袍已晒着了,李蒙把卷起的袖子放下来,赵洛懿便在窗口窥看少年的背影。挺拔、从容,将来李蒙还会长个,初露的曙光映照出李蒙充满希望的侧脸。那时赵洛懿几乎以为自己走错了场子,十方楼内,甚少能见李蒙这样天真的人,同样行走在太阳底下,杀惯了人的杀手们总是低着头,尽量不引起旁人注意,对杀手而言,暴露身份,就等于在身上贴了索命符。

  自此,李蒙便十分自觉。不过赵洛懿一年到头任务在身,把人丢在十方楼不闻不问,大半年前才写信给楼里掌事,让人把李蒙送去灵州。

  给李蒙的任务是,踩熟灵州十三个码头、十二间门户人家、三十余所酒馆,灵州早有十方楼的分舵,却不为真的让李蒙完成任务,只不过赵洛懿收到楼里甘老头的来信,说他徒弟快闷出鸟来了。

  因李蒙生得白嫩讨喜,楼里众人都爱逗他,这个甘老头年轻时叱咤风云,老了却只在楼里做个看茶看门的杂役。  

  再见李蒙,他已比自己离开时高出足一个头,那日灵州东市码头有禁军按图索骥,赵洛懿早接梼杌来信,说李蒙寻思着报仇,在灵州的大半年,吩咐的任务早已完成,闲时便在夜里去距离灵州不过十里的中安皇宫踩点。

  恰逢霍连云为救自己受伤,说不得要回霍连云的地盘上去休养几日,在船上时赵洛懿便想过见到徒儿徒儿会怎样,自己会怎样,不过他想的像疏风与梼杌每次相见那副师徒相对垂泪、或是像饕餮见他家那根木头徒弟时的师慈徒孝都没出现,李蒙怕他。

  “等明日,上街给你做身新袍子。”赵洛懿不经意说。

  李蒙侧头看他,“嗳”了一声,又低头给赵洛懿洗衣服。

  “说不得就在岐阳过年,你有什么想吃的想要的,可以告诉我。”

  李蒙不禁神色恍惚,眼圈发红。

  李陵在时,每逢过年,府里必做新衣,他二姨娘会提前半月为他量体,年年都说,蒙儿又长高了,你娘看见必大感欣慰。

  三姨娘则有一双巧手,倒是不先给哥哥们做,反而疼惜他这个自小失母的孤儿。李蒙自知娘不在,这一世的路要比兄长们难走一些,却也享了不少幺儿的好处,他是李家嫡子,姨娘们从不怠慢,难得的是,兄长们一个比他大十岁,一个长八岁,都已娶了嫂子。李蒙自小读书,隐约知道父亲的意思是要他入朝为官,年纪小小,大有可为,恰是风流意气的少年人。

  一想之下,这两年偷生过着贩夫走卒的日子,不说入朝为官,便是做一门正经营生,怕也艰难。

  没听李蒙答话,赵洛懿也不多问,他的话少,李蒙也习惯。有时候不问恰是好的,若是赵洛懿此刻多关切他几句,恐怕他就要哭了。

  李蒙倒了脏水,重新打水来清洗衣袍,洗完晒好,才在衣袍上擦手,走至赵洛懿跟前。

  赵洛懿坐的花台极高,居高临下瞥他一眼。

  “冷不冷?”

  李蒙打着哆嗦,摇头,“不冷。”

  “你没见过岐阳的集市,让你想个要什么,也难。明日上街转转,别看花了眼。年下楼里规矩,向来是兄弟们聚一场便罢。”赵洛懿想到什么,声音一顿,片刻后嘲道:“主要为大家碰个面,数一数缺了谁,为出缺的位置敬一杯。”

  听见赵洛懿说话,李蒙又想起了大和尚。

  “李蒙。”

  李蒙茫然抬头,望见乌压压的干枯树枝在赵洛懿头顶蔓伸开。

  “你叫我一声师父,其实尚未给我磕过头。当初中安城内一员大将许我三百两银将你带走,怕你哭闹,我让你叫我师父。白叫了两年,算我亏待你。今日有一句,得和你说清楚。”

  李蒙神情恍惚,似听明白了,又似不是很明白。

  那神情让赵洛懿再度想起那条被他摸过,次日他走时,跟在身后亦步亦趋鼓着圆溜溜大眼的黑狗,一般可怜委屈。

  烟气入肺,赵洛懿吁出一口气,白雾使得他面容模糊。

  “你决定入这一行,干我干的事,我才能收你为徒。我在各地都有些朋友,他们之中,也有正经人家,与我是过命交情。”看李蒙在出神,赵洛懿皱眉喊了声他的名字。

  “听见了。”李蒙答,他朝后坐在赵洛懿旁边,冻得发红的手慢慢回暖,手指也随之肿起,掌心火辣辣的痛意渐渐加强,赵洛懿低沉的嗓音加重,“你不是没得选,你还有别的路可以走。”

  一霎时夜晚浓稠的静谧弥漫在师徒二人之间。

  赵洛懿嘴唇吧嗒吧嗒吸烟,留下时间让李蒙考虑。

  “你好好想想,初二我们离开岐阳,下凤阳去,还要抽空去南洲办一件事。等从南洲回来,告诉我你的决定。”

  烟斗敲在花台上发出一声又一声锐利的声音。

  赵洛懿进门去睡。

  李蒙看着窗格上灯灭,整座院落廊下挂的灯依然明亮,三间屋子,俱是黑暗。

  半空中悬着一根晒衣绳,赵洛懿的袍子悬在空中形成一袭巨大空荡的阴影。

  绳子是他自己牵扯的,跟着赵洛懿之后,他便会了。他现在也会拉纤,下矿,酤酒,跑堂,刷马,还有许多。父亲被押走那晚,他一直倔强地想,无论身在何地,他永不会忘自己是什么人的儿子,永不忘记家仇,永不能被外间复杂的市井改变,他是李陵的种,要活出文臣的脊骨。

  天穹无星无月,朔风吹雪,细细雪砂刺痛李蒙的脸。

  他闭上眼睛,手指曲拗,脑海中纷杂闪过许多画面,最后定格在赵洛懿背他走出李宅,他们上了马,那是李蒙第一次知道,什么是真正的骏马奔腾,从前学习骑射时所骑的马都温驯顺从。

[返回首页]